露天餐厅的服务态度总是很差劲,但唯一的好处是酒和食物便宜,因此我们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我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上面凌乱地摆满了酒瓶。星空在我们的头顶闪耀。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海。大海黑黝黝的,尽管耳边不断传来海浪拍击礁石的巨响,但此时海面看上去如同静止的布匹,或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只有偶尔的渔火和灯塔微弱的光一闪而过,随即又沉入无边的黑暗。我看着那里,沉默无言。
“看什么呢?”拉松推了一下我,也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的脸喝得红彤彤的,酒瓶在他的面前堆积如山。他的肚子似乎是一个无限的空间,多少酒也填不满。我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脑袋像是包裹在一只密不透风的塑料袋里,难受且不清醒。我看到一个身影在露天餐厅的拐角处倏然而过。我猛地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和脚下的酒瓶。顿时,像是引发了多米诺效应,酒瓶纷纷滚落在地。
餐厅服务生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收拾。他们连看都懒得看我们一眼。这里的服务生总是很傲气,因为他们有海滨小镇最便宜的酒水,这就是他们傲气的资本。他们拿起扫把故意在我们脚下扫来扫去,我们躲避不及便会遭到抽打。我们尽量站得远远的,平和地看待这一切。
服务生离开后,我们重新坐下。我心烦意乱,用勺子挖着过期的巧克力小蛋糕。这里巧克力的味道不比泥巴好吃多少。不过当我反应过来它很难吃时,它已经被我吃得差不多了。
阿鲸点着一根烟抽着,用余光打量着斜前方的一个女服务生。她叫莉莉,是这里唯一的女服务生,而且长得确实很正点。阿鲸本来不太喜欢来露天餐厅,可自从莉莉出现后,他就天天混在这里。不过据我们所知,目前他连话还没跟莉莉说过一句。
在露天餐厅,像阿鲸这样的窥视者并不少。莉莉所到之处,便会牵引大批目光。其中有些胆大的曾上去试着跟莉莉搭讪,无一例外地都碰了钉子。阿鲸没有这个胆量,就算喝了酒也无济于事。莉莉现在正专心致志地在灯下看一本航海杂志。
拉松他们又开始和周围的酒鬼胡侃神聊起来。我心不在焉,环顾四周。刚才那个身影再也没有出现。不用说,那一定是幻觉。这样的幻觉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我总是会在人群中忽然看到那个身影,而当我追过去,那个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气里。还有的时候,我会突然听到她轻呼我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真切,仿佛触手可及。可这一切也仅仅是幻觉。
我有些失落地看着不远处的海面,同时不停地喝酒,想快点醉过去。星星在头顶小铃般地摇晃着,仿佛也喝多了,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在夜空中打着转,相互追逐。薄而扁的月亮冷冷地挂在一角,像是被闲置在一旁的生了锈的铲草机。夜色很好,预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此时阿鲸和拉松正在听阿婆讲述自己被外星人绑架的事。阿婆岁数已经很大了,算是这里年纪最大的酒鬼。按照这个岁数来说,她的酒量可谓惊人。不过这不重要,真正让阿婆出名的是她年轻时被外星人劫持的事。每次喝醉,她都会把这件事讲一遍,而且每次的故事内容都会有所不同,但最后的结局是一致的:她爱上了那个高大的外星人宇航员。
“他答应我会再次回来找我的。”每当说到这里,阿婆都会露出一丝羞涩的表情。这时的阿婆显得十分可爱。
这个故事我们早就倒背如流了,因此阿婆总是不得不加一些新的桥段来吸引我们。她很享受讲述故事的过程。当她说起那个高大英俊的外星人时,她的两眼就会闪烁别样的光彩。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外星人,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们真的很想见见“他”。
我和拉松曾争论过“他”会不会变老的问题。外星人怎么会变老呢?这是拉松的观点。外星人怎么就不会变老?这是我的观点。争论一直没有结果。
夜色更深了,连海浪的声音也有了催眠的效果。露天餐厅打烊后,我们各自分手。我的膀胱胀得难受,就一个人走到海边方便。夜晚的海面平静深邃,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来,同时将体内的啤酒排了出去。空气很凉爽,提裤子时我接连打了几个冷战。
如此空旷的时刻。我沿着海岸走。星星也安静下来,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点点灯盏。慧慧的身影又一次将我的大脑填充。此时此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左边是海,右边是夜色,脚下是细软的沙子。我置身其间,轻轻地走着,仿佛不愿打扰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