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韩伯祥比较满意,也说明二韩人心里是善良的,是公正的。韩伯仁家穷,不是说韩伯仁不能干活,在生产队,韩伯仁是使牲口的好手,再难调教的牲口到了韩伯仁手里,他都能使用的服服帖帖的,韩伯仁的穷是因为他老婆大朵身子不好,生了三个孩子的大朵病了,身子软弱无力,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开始还能在生产队干一点活,虽然挣的工分低一点,毕竟能挣一点。这个三五年,大朵是彻底不能上工了,里里外外是韩伯仁一个人,想想他该有多难。韩伯仁的难韩伯祥是看在眼里的。韩伯仁和韩伯祥墙连着墙住着,韩伯仁咳嗽一生,韩伯祥都听得见。伯仁这个人志气,家里有了困难,他轻易不张嘴。按说,和书记连着墙住,有个什么事说一声,多好,韩伯仁就是不说。
去年,伯仁家没有吃的了,他儿子来民饿得忍不住了,到韩伯祥家要个窝头,要说,你要完窝头吃下去,什么事也没有了,来民没有吃,他想到姐姐饿着肚子,娘饿着肚子,还有爹,爹在生产队干活,肚子里一天没进个面星子了。来民在晚饭的时候把窝头拿出来,来民的窝头放在贴身的衣服里,窝头上还有来民的体温。
韩伯仁看到窝头,问来民,哪里来的窝头。
来民说,问叔要的。
韩伯仁问,哪个叔。韩伯仁爹娘就韩伯仁这一根苗苗,他没有弟兄,在二韩,和韩伯仁一个辈分的人很多,来民能叫叔叔的当然也很多。来民说,隔壁叔家的。韩伯仁一个巴掌打在来民的嘴巴子上,没有出息的东西,饿一顿你就受不了了,你就去要饭了。来民不敢哭,来民的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窝头从来民手里滚落下来,来民没去捡,来民的两个姐姐也没有去捡,大朵用眼睛看着韩伯仁。韩伯仁弯下腰,把窝头捡了起来。韩伯仁把窝头分做三瓣,递给三个孩子说,吃吧,都吃吧。韩伯仁把脸转了过去。救济粮评给了韩伯仁,韩伯仁去找了韩伯祥。韩伯仁说,这个粮我不能领。韩伯祥知道伯仁这个人,在伯仁的心里,他领了救济粮仿佛是偷了人一样。韩伯祥说,救济粮不是我给你的,也不是二韩的哪一个人给你的,这是政府发的,一个大队的人评给你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是你说了算的吗,你不去领也行,你去给公社的廖恒昌说去,廖恒昌说不给你了,就作废了,到时候看二韩人骂不骂你。
伯仁再志气,也不能让粮食作废了,如果作废了,二韩人肯定是要骂他韩伯仁的。
韩伯仁问,啥时候去领。
韩伯祥说,明天,就明天吧。
去公社领救济粮,韩伯祥一句一句地交代伯仁,领粮食的时候,公社的干部是要问一些问题的,首先是家庭成分,这个不是问题。伯仁家八辈子农民了,用村子里的文化人韩玉朋的话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有了韩伯仁这户人家,祖祖辈辈没养过一头驴。可见韩伯仁家穷得多么彻底。但是,到了公社你不能这么说,新社会了,你还没有饭吃,这就值得反思了,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民群众都有饭吃,偏偏你这一户要吃救济粮,你不是在拖社会主义后腿吗。所以,如果政府问到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要慎重。就说你老婆有病,病得厉害,不能干活了,才导致你这一户吃救济粮。
韩伯仁显得很为难。说,伯祥,俺家有饭吃,咱就不麻烦政府了。韩伯祥没有理会他,韩伯祥走在前面,伯仁跟在后面。韩伯祥继续说,你老婆有病是事实,又不是编瞎话,再说,政府问与不问还不一定,你有什么难为情的。韩伯祥说,你记住,救济粮领到手里,一定要说感谢的话。韩伯祥回过头来,问,你知道感谢谁吗。
伯仁说,是公社的廖书记发的吗,我就感谢廖书记吧。
韩伯祥说,不对,你不能说感谢廖书记。
韩伯仁说,我能吃上救济粮是二韩人评上的,我要感谢二韩人,要感谢你。
韩伯祥说,不对,都不对。
韩伯仁不吱声了。
韩伯祥告诉伯仁,要说感谢党,感谢毛主席。
伯仁恍然大悟,对,伯祥,你说的对,要感谢党,感谢毛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