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方文学》2012年第05期
栏目:昨日重现
我的记忆始于一九六八年。那年,我六岁,我爸带着我们全家,从山东到了关东。
我家来关东,只有一个目的,找活路。在哈尔滨,爸有个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哥们儿。爸让我管他叫四大爷。
我只记得四大爷头上戴着个黑毛狗皮帽。看到那样的帽子,我就觉得冷。四大爷是个电工,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他领着我们到了哈尔滨城郊,给父亲找了一份差事,在一个农场当帮工。他说,先将就着混口饭吃,待有了机会,再换地方。
我们在那里住了不长时间,妈就死了。妈死的那天,我没有哭,我只有冷,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只想找个暖和地方烤烤火。我哥哭了,他比我大四岁,哭得不成人样。爸则和我一样,也没哭,他蹲在母亲的身体旁抽旱烟,脸色铁青。
天要黑下来的时候,爸和四大爷抬着妈,我和哥跟在后面,送妈上路。其实,就是找个地方把妈埋了。路上的积雪深到了我的膝盖,有三四只无家的野狗,在我们身后汪汪叫。我用雪团子打狗,狗不后退,叫得更凶了。
“快跟上,妮。”爸回头对我说。我抬起小腿,往前走。
我们在村外一块大雪地里停下来,爸和四大爷老半天挖了一个坑。那冻土太硬了,爸的手都被铁锹震出了血。爸和四大爷用积雪和冻土,在妈的身体上堆起了一个圆圆的小坟堆。我的妈,就那样不见了。
四大爷说:“孩子们,磕个头吧。”我和哥就跪了下去。哥把脑袋顶着积雪,边磕边哭,我磕了一个头,就不再磕了,木木地抬着头,我看到了附近农家的炊烟。炊烟升啊升,在风中,像一个人,像一个梦。伸出舌头,我舔了舔嘴角,我的嘴角就像含了一把小刀般,生冷、刺疼。
那天,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饿,我饿得浑身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