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本来也有两个闺女的。这事，我是十多年以后才知道的。
有那么一年，养父生了病，有人告诉一个偏方，说是仙人掌和大蒜泥可以治养父的怪病。我和养母就把仙人掌捣烂，再把大蒜捣烂，和了不少药泥。然后嘛，养母就往养父背上糊药泥。看着糊药泥这差事很好玩，我就想给养父糊，可每次，养母都不让我动手。有一天，养母去赶集还没回来，我才有了糊药泥的机会。就在我把养父的衬衣脱下的刹那，我惊呆了，他背上的皮肤，仿佛一块补满了补丁的旧衣裳，长长短短的伤疤有十几处。我很惊讶，“爹，怎么这么多伤疤？”养父好像非常生气，呼吸突然间急促起来，“糊你的药，别问那么多。”
养父不让我问，我的好奇心反而更强了。
“我是你闺女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边糊药泥边说。
“不该问的就别问。”“你不敢告诉我？”“谁不敢了。”“那你说。”我的倔劲又上来了。
“不说了吧，没啥可说的，都是些陈年老事了。”
“说吧，我都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又不是——”，我想说我又不是外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唉！”他叹了口气，“这也不是啥光彩的事，你既然看到了，就不瞒你了。”
“你不知道啊，爹不是好人啊，爹有罪……爹在山东时，有老婆，还有两个闺女，后来日子过不下去了，爹就闯到关东这边来了，爹犯糊涂，入了当地的绺子，也就是土匪，起初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干，可时间久了，人就麻木了，后来我攒了一些钱，就回到了山东，想和老婆、孩子们过安生日子，也许是我坏事做多了吧，老天报应我啊，老婆跟着人跑了，我气不过，提着斧头找人家算账，人家那边弟兄多，七八个弟兄一起上，我被他们砍成了血人。后来，老婆上了吊，至于我那两个闺女去了哪儿，就不知道了……我在家乡又待不下去了，就又回到了这边，再后来，我在大泽地，碰上了你娘……不说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兰朵，你怨爹吗？”
“爹现在啥都明白了，这做人呀，不可太张扬，做多了坏事，是有报应的，我和你娘，不怕别的，就怕你扔下我们，走了，不管我们了。”
“爹，我不怨你，不会走的。”
养父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好像是在睡觉，又好像在想事情。我轻轻地掩上门，出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