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多钟,蝎子和老头脸赶到栗王山。蝎子正四下里张望,忽然听到头顶上有动静,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狗跳趴在树杈上,这会正在晃树。接着,蝎子又看见了八斗。八斗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显得很疲惫。再过一会,骚货和燕玲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燕玲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军帽丢了,棉袄也撕烂了,还没跑到蝎子面前,就瘫坐在一棵树下,抹起了眼泪。显然,那一阵枪声和成年男人的喊杀声把她吓坏了。这时,蝎子向四处看了看,问,窦苗呢?蝎子问时,已经从树上跳下来的狗跳和骚货、老头脸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摇了摇头。蝎子见八斗坐在那发呆,问,八斗,看见窦苗了吗?八斗不理蝎子,站起来就走。蝎子喝道,去哪?八斗没好气地说,找哇!站住!蝎子命令,就在这等。八斗站住了,把手里的一团草猛地摔了出去,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起风了,难以计数的树叶们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了类似于潮水涌来的声音。这“潮水”一波刚落,一波再起,整个森林被这种潮声鼓涨着,搅动着,起伏着,犹如一只要吞没天地的巨兽。
又过了两个小时,蝎子命令狗跳再次上树观察。狗跳上树后不久就开始晃树了。蝎子见状,立刻做了个手势,大家纷纷躲了起来。这时,狗跳从树上飞快地溜了下来,他跑到蝎子身边,挤眉弄眼地向前指了指。
不一会,有两个人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其中一瘸一拐的是窦苗,在一旁搀扶窦苗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人方脸、浓眉,目光犀利,虽然不算结实,但看上去,整个身材非常协调;背着斗笠、油布伞和一只灰色包袱;穿蓝布外套,内衣扎布腰带,腰带上插着两把家伙。这种“家伙”,蝎子在苏区兵工厂见过,叫撅把子,又叫单打一,只有红军干部和便衣队才能配备。此时,蝎子判断出,窦苗一定是在突围中碰上了我们的同志,但是,他没有贸然迎上去。就在这时,燕玲突然跑了过去,然后和窦苗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起来。看到这个情景,蝎子才从树后慢慢地走出来。
原来,在突围时,窦苗刚从一个山沟里钻出来,就再也找不到大家了。于是,她根据枪声的方向,一直往南跑,结果迎面碰到了两只狼,她慌忙爬到了树上。
两只狼见窦苗上了树,先是围着树转了几圈,然后一前一后卧在树下,耐心地等起来。
守候了一会,一只狼忽然站了起来,然后用爪子不断地去挠窦苗的脚。此时,窦苗恐惧万分,她想喊救命,又怕敌人听到,她想往另一棵树上转移,又怕中途掉下来。正在绝望之时,她听到了一记清脆的枪声。枪响后,两头狼逃跑了,树下很快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是一个男人的,满带着微笑。
救下窦苗后,男人开始向窦苗打听几个小孩的下落。窦苗问,是什么样的小孩?男人说,五男两女,最大的不到十七岁。对,还带了只箱子。窦苗心里一喜,她知道这男人找的就是他们了。她问,叔,你姓什么?
男人看了窦苗几秒钟后,说,姓——江。
窦苗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同时,眼睛也湿润了。她轻声地问,你是江什么平?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江宜平。听男人这么说,窦苗一下子扑在男人的怀里。
这会,江宜平和蝎子已经对上了暗号,蝎子显得很激动,他紧紧地握住江侦察员的手,眼睛里泪光闪闪的。为了表示安慰,江宜平拍了拍蝎子的肩头,然后把罗队长的亲笔信拿了出来。蝎子看过那封信后,显得更为激动了,他和江同志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接着,他开始向江同志介绍自己的队伍,但是,他刚说要介绍大家,江宜平就微笑着说,不用介绍了,蝎子、八斗、狗跳、燕玲、窦苗、老头脸还有骚货。骚货马上说,侦察员同志,请叫我孙响亮同志。江宜平马上笑着说,是,孙响亮同志。大家一起笑了。大家笑得是那么开心,就在刚才,凄厉的枪声还在他们耳边回响,死亡像绳索一样,还缠绕在他们的脚踝,现在,所有的焦虑、恐惧都像阴霾一样散去了,安全感和平常心又回到了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