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06年第05期
栏目:拍案惊奇
“刘世昌,我们结婚以来,你休过几次假?在家里吃过几次饭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一个女人在做,连儿子都快不认识你了……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我要跟你离婚!离婚!”
长途客车在人烟稀少的盘山公路上前行,妻子声嘶力竭的哭诉犹在耳畔,大刘按着胸前口袋里的离婚证书,叹息一声。
“怎么?大刘,又在想嫂子和小刚了?”坐在身旁的林远捷放下望远镜,在大刘的肩头拍了拍。
大刘一直看着车窗外层峦叠嶂的景色,没有答话。林远捷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无奈地扬起眉毛,不再多言。
大刘本不想放假,他认为紧张的工作是治疗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可刑警大队队长卓越执意要他出去旅游散心。
“唉!”大刘又是一声长叹,旁边的林远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大刘第几次叹气,他已算不清了。
林远捷是星都大学美术系的讲师,大刘在办理一个案件时认识了他,两人很是投缘,遂成为好友。林远捷这次找借口说回老家覃山县的龙潭村写生,其目的是想陪大刘出来散心。
客车拐了个弯,在一个简陋的车站前停稳,这里是长途客车的终点站,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匆匆忙忙下了车,一会儿便走得无影无踪。
林远捷将旅行包背在右肩,画板背在左肩,拉着在车旁发呆的大刘,走上了一条土路。林远捷健步如飞,大刘紧紧相随。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条上坡的小岔路前停脚歇息,林远捷举起望远镜朝村里张望:“大刘,快看,上了这个坡就到村子了。我有两年多没回家了,村子还是老样子。哎!那不是阿牛吗?”
大刘看着林远捷孩子气的样子,也被逗乐了:“什么阿牛呀?”
“你看,”林远捷兴奋地将望远镜递给大刘,手指着山腰那儿,“就是站在村头的那个屋子门口的男人,看到了没有?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大名张成彪。”
“哦,是不是那个穿白色T恤衫、浓眉大眼的男人?”
“对,就是他。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起上学,后来我考上美院,他考上了化工学院。毕业的时候,他响应学校号召,回村当了一名乡村教师。”
林远捷兴奋地说:“我上次回家的时候,他去县里开会没碰上,算算我们也有四五年没见了,这次要找他好好叙叙旧。”
林远捷边说边迈开大步朝村子方向匆匆走去。
火红的夕阳挂在树梢,将层层叠叠的山林染成一片绯红。山村的房屋东一座西一座就势而造,层林掩映下,显得颇为幽静。
林远捷家的小院由一人多高的篱笆墙围住,低矮的黑瓦红砖平房,简单而朴实。一进门,林远捷的父母和妹妹就围了上来,抓着他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喜笑颜开。
当林远捷的父母一口一个“小狗子”亲热地叫着林远捷时,大刘禁不住笑出声来。林远捷挠挠头转过身,嗔怪父母喊自己的小名,又将大刘拉到身边,介绍给家人。林远捷的家人热情地招呼着大刘,里里外外忙活起晚饭来。
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林远捷突然想起进村时看到好友阿牛,便笑着问:“妈,我刚才在村口看见阿牛了,他还好吗?”
听到问话,林远捷的父母和妹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他妹妹舔了一下嘴唇,压着嗓子说:“哥,你说什么呢?”
“怎么了?”林远捷扒了一口饭,来来回回看着父母和妹妹怪异的脸色。
林远捷母亲的双眼里满是惶惑:“你怎么可能看见他呢,他……他一年以前就死了,就淹死在悬崖上的那口潭里。”
“什么?死了!”林远捷和大刘吃了一惊,放下碗筷,面面相觑。
大刘和林远捷一夜无语,两人辗转反侧一整夜。这事情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还是两人一起看到的,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
窗外是令人心烦意乱的虫鸣,直到天际发白,他们才先后迷迷糊糊地睡着。
山村的黎明,宁静中透着一种清新。大刘睁开疲惫的眼,悄悄翻身下床,走到屋外,迎着晨风伸了个懒腰。
林远捷的父母和妹妹早就起床了,正在院子里的那棵枣树下吃早餐。看到大刘,他们热情地招呼大刘入座。林远捷也打着哈欠走出来,闻到白米粥的清香,他精神一振,挤到大刘身边坐下。
“远捷,吃过早餐,咱们是不是去一趟那个张成彪家?”大刘压低声音问林远捷。
“唔。”林远捷嘴里塞满了馒头,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张家并不远,山路七拐八弯的,有些难走。到了张家门口,大刘观察了一下,张家的房子跟林远捷家的房屋结构差不多,屋门开着,他们径直走进门。
堂屋里光线昏暗,刚进屋,眼睛一时还不适应,什么也看不清。听到脚步声,一个矮胖的老太太掀开里屋的门帘走出来,高声问了一句:“谁呀?”
林远捷迎上前:“牛妈,是我,小狗子。”
“小狗子?”老太太眯起眼睛盯着林远捷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慢慢漾起笑容,“呀!好些年不见了。”
“是啊,牛妈。”林远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身看见旁边的大刘,一把将他拉过来,“牛妈,这是我的朋友大刘,我们是特地来看望您和牛爸的。对了,牛爸呢?”
“哦……他在后边的菜园子里,我去叫他。”老太太说着,退出堂屋门。
趁此机会,大刘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堂屋的陈设十分简单,门的右边有一张桌子,桌面上罩着几个香炉,袅袅青烟从炉盖的缝隙里冒出来,旁边是一些蜡烛、香、几沓黄表纸,还有一把雕刻得很粗糙的木剑。林远捷解释说,张成彪的母亲是村里有名的仙姑,靠给人算命、驱邪挣钱。
不久,老太太转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精瘦的老头,老实巴交的样子,他就是牛爸——张成彪的父亲。林远捷跟牛爸打过招呼后,便简单地说了来意。听到林远捷提起自己的儿子阿牛,牛爸黯然垂下头来,一声不吭。老太太用力吸了几下鼻子,拽起衣袖抹了抹眼角,招呼林远捷和大刘跟她进里屋去。
掀开门帘,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檀香味。门左侧有一张半人高的条案,上面摆放着几盘水果,三柱香烧了一半。在缭绕的烟雾中,林远捷和大刘见到墙上裹着黑纱的遗像,张成彪的灵位就设在那。大刘一眼就认出照片里的男子正是昨天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人,照片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使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到全身。
“小狗子,你们一起出来喝杯茶吧。”老太太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大刘猛吃一惊,站在前面的林远捷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两杯热腾腾的茶递到林远捷和大刘手中,林远捷深吸了一口气:“牛妈,我想知道阿牛……阿牛是怎么发生意外的?”
老太太垂下头,长叹一声:“我们跟他说过很多次了,可他……他就是不信邪,偏偏要去悬崖上的深潭游泳……”
老太太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去年盛夏,酷热难当。村民们都喜欢去村后的小溪游泳消暑,一到傍晚,狭窄的小溪便挤得满满的。泳技高超的张成彪嫌那里人多,放不开手脚游,不顾家人的劝阻,每天独自到悬崖的深潭里游一个钟头。
那天,张成彪没有按时回家,家人以为他游得尽兴,忘了时间,也没在意。天渐渐黑了下来,张成彪还没有回家,他父母这才着急起来,两个老人拿着电筒去悬崖上寻找。到了潭边,他们一眼就发现儿子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那,黑乎乎的潭水里却空空如也,儿子不见了踪影。
张成彪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全村。晚上,村里老老少少一起出动,几乎将村子翻了个底朝天,直到天明,张成彪依然杳无踪影。下午,村长组织村里的青壮年,操起打捞工具,开始在潭里打捞。一天、两天,一无所获,到第三天夜里,所有的人都灰心丧气,疲劳不堪,他们不顾张成彪父母的苦苦哀求,纷纷放弃搜寻。
第四天早上,张成彪的父母带着仅存的希望再次来到潭边,发现潭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二老跌跌撞撞地跑回村,叫人将那具已经泡得浮肿、发白的尸体打捞上来。尸体是一名男子,身穿深红色游泳裤,身上脸上满是划痕,早已面目全非,要不是他脖子上挂的那块张家祖传的玉佩,根本就没法认出来。
“唉!转眼就一年了。”老太太使劲地吸着鼻子,“我一合上眼,总是出现阿牛……阿牛……”说到这儿,老太太已泣不成声,林远捷也陪着落泪。
大刘眉头深锁,趁着他们都没说话的空隙,道出了那个折磨了自己一夜的谜团:“可是,我们昨天进村的时候看到阿牛了。”
老太太大惊,猛抬头,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你……你说什么?”
林远捷舔舔嘴唇,也轻声附和了一句:“是真的,我先看见的。”
哪!天哪!”老太太面如土色,苍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难道那个可怕的诅咒还没停止?难道村里还要继续死人么?”
“什么诅咒?什么继续死人?”林远捷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
老太太抬起失神的双眼,向他们讲述了一个传说,一个在龙潭村流传了三百多年的恐怖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