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六,我睡到中午,才被父亲炒菜的油烟味薰醒了。不知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对抽油烟机有严重的抵触心理,每次炒菜都只开排气扇而不肯开我家那个杂牌的抽油烟机。当然,那个杂牌抽油烟机的排烟功能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现在用的家电,基本上都是杂牌货,贪便宜买的。十年前,我头脑发热,在这个全市房价最高的小区买下这个套间又装修了后变得一穷二白。办入伙酒前,母亲过来看到空空荡荡的房子后受不了,偷偷塞给我一万元她好不容易才存下的私己钱。抽油烟机、空调、冰箱、电视、沙发、床,等等,等等,什么都要买,所以我只能挑最便宜的买了。连我自己都料想不到,这些杂牌货我居然用了整整十年而且现在还在用,不是我不想更新换代,不是缺这个钱,我老婆也总吵着要换,是我这个人懒,怕折腾。你想想看,把这些东西都换了,是多大的工程?不等于把家重新装修一次吗?将就着用吧,我总是这样坚持着。有次被老婆埋怨得烦了,我喊:“等老子有钱了买别墅,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要买最贵的,不贵的你买回来我都扔掉!”也正是因为我这样的个性,令我在同一个单位一口气做了十年,被杂种陷害了一次又一次,旧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也还原地不动。动来干啥?过得去就行了。反正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只喜欢慵慵懒懒地过日子,任何一份工作对于我来说都是在为退休后的美好生活作铺垫。
我总是熬夜,身体透支得严重,每到休息天睡眠就变得失控;如果李小正这个小流氓不在家里闹腾的话,我在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能睡一个对时,即连续睡十二个小时。知子莫若父,父亲虽然很少跟我们一起住,但他还是很了解我的生活习惯的,知道我晚睡迟起,怕小正早上起来吵闹,一大早就带了他去公园玩。
被油烟味薰醒过来后,我问父亲小正上哪去了。父亲说:“在楼下跟别的小朋友打乒乓球,我的朋友老张帮忙看着他。”“我的朋友老张”,这句话是小正发明的;不久后,那些在小公园附近玩的小朋友都这样喊。现在,我刚从老家过来没几天的老父亲也跟着小孩子们一块瞎起哄。不过,父亲说他与老张是朋友也没有错,自从我搬到这里来住后,父亲与老张就认识了。老张说父亲有福气,养了两个争气的儿子;父亲说老张好本事,靠剃头在城里买下一套房子,还供了两个孩子读大学。老张有四个小孩,大的两个已经工作了,小的两个还在读书。他们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这些,都有好几个年头了。父亲与老张因为是同龄,投缘,可聊的话题多。只要父亲过来我家,白天我们上班,小正上幼儿园,他们就总在一块儿聊天,聊到没什么可聊的时候就下象棋、打打乒乓球什么的。在小公园里有张水泥乒乓球桌,没人剃头的时候老张就组织小朋友们打擂台赛。不是周末的白天,老张几乎没有生意。我有时提前回家,经过治安亭,有时见到他在看书,个别时候则是在发呆。在武义调进我们单位前,我是一位对工作有着狂热热情的人,经常拿自己编的杂志回来给相熟的人,老张是其中之一。曾经做过代课教师的老张爱看书,有时候会跟我讨论一下我编的那些小说。
暑假期间,我不知怎样处置正在读一年级的李小正同学,只好厚着脸皮把老父亲从老家弄了过来。父母亲在老家过得逍遥,不大肯到我这里来住,一年中加起来有个把月就不错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样让父亲或者母亲过来,非要有我要到外地出差,或者暑假到了、没人带他们的宝贝孙子这么严肃认真的理由,才搬得动他们。别以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其实不是的,我们只是相隔区区的一百公里,而且还是全程高速。对于父亲来说,我们这个城市,是他的异乡。他年纪越大,就越不想在我这里待,说担心身体突然转坏,他会客死异乡。父亲的这一古怪想法令我啼笑皆非,但我又不大敢跟他讨论这些。像大多数老年人一样,父亲怕死,怕到极点。作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壮年男人,我承认,我是失败的。很多时候,我看到别的小孩都是妈妈在带时总是心生羡慕。我们家小正,总是像条尾巴一样粘着我,时常令我气急败坏。男人么,应该到外面闯荡;就算没什么正经事做,也要喝下小酒,搞下娱乐,打打马吊牌什么的,而不是他娘的被一个小屁孩长年累月地困在家里面。
学校放了三天假父亲才过来的。家里没人带小正,我请了一天假,另外两天只请得到半天的假;这些天,单位的某些事情,非得我亲力亲为不可,所以我去上班的时候,是硬着头皮把小正放在楼下,请老张帮忙照顾的。这个情况,父亲是知道的,所以他特意给“我的朋友老张”带了点家乡特产。
其实,这三天,小正还未放假,只是考完试后,学校让所有的小朋友都写了请假条,说小朋友们自愿不回学校上课了。狗屁的自愿,老子恨不得学校连寒暑假都不要放。这就打乱了我的计划。父亲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人,他在老家的事多了去了。这一次,父亲不肯临时打乱计划提前来是因为家里的母狗刚生了小狗,他要在家里照顾那些小狗几天。母狗是头胎,他怕它不够在行……晕吧,他在电话里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也有点大脑缺氧。
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其实可以把小正送去托管的,寒假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这么做的后果是在短短的寒假结束后,李小正的视力降低了很多,吃了一个多月药才恢复过来。被托管的孩子整天都在看电视。另外,寒假结束后,我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把他在托管时养成的众多恶习一一纠正回来。去到托管处的当天晚上,他那张欠揍的小嘴就开始不停地讲脏话,比如大声祝邻居大妈得子宫癌,在路上遇到熟人主动过去问候人家的老母亲。托管处是个大染缸,李小正这种海绵式的傻孩子,身处其中,是无法独善其身的。我以为自己是个文化人,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没有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