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天亮得越来越晚。薄雾积聚在池塘的上方,寒气经久不散。太阳并非每个早晨都肯露脸,而比仪式更固执的敲门声却在每个早晨,每一天来临之时,准时响起。
一楼,声音急促而激烈,猛地几下便戛然而止。强烈的震动随着门框一直延续到床铺,连带枕芯里的棉絮都要心惊肉跳了。偶尔会有东西被随手抓起来,裹挟着烦怒,扔向那扇暗红色的木门,比如书或是字典。
二楼。咚咚咚,咚咚咚,每三拍一次,“唉,可以起床了,”许枫对着门说,声音不大不小,暂停一阵,声音又重新响起,过一会,他便转身离开,站到阳台另一侧继续读着英语单词。
除了早晨的敲门,一开始,许枫并没对林玫做什么,林玫还是要骂他,在我面前她说他的烦。我理解,就像我讨厌老鬼一样,敲门声就已足够讨厌。这两个住在二楼的高复班的男生,每天早晨似乎要把整幢楼拆了才罢休才甘心。
林玫开始喜欢上BEYOND乐队,喜欢黄家驹,入了迷,发了狂,整天整夜听他的歌,大地,光辉岁月,海阔天空,真的爱你。她似乎要把那粗犷而又深沉的激情吞进肚里才肯罢休,似乎那些都会变成她的武器,用来对付所有她讨厌的东西,几何图形,光折射,定状补从句还有许枫。她有个台式录放机,放在房间的折叠圆桌上,旁边堆了几盘磁带,都是BEYOND乐队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喜欢上了黄家驹,喜欢听歌。
“你为什么不喜欢黄家驹?”一次,她问我。我在她的房间看书。
“我不知道。”
“他的歌真的很好的,不是那种小情小爱的,他从不唱那些,都是很宏大的主题,你听,大地,还有光辉岁月。很激励人的。而且都是他自己创作的。多有才华的一个人。你多听听,也会喜欢的。”
“呵呵。”
“真的。很好的。”
“嗯。”
“可惜他死了。是意外。怎么就死了呢?那么厉害的人……”
林玫不止一次企图说服我和她一样喜欢黄家驹。我每天在她的房间里听他的歌,却还是没能喜欢上他。可我也不抗拒,没觉得那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她放着就让她放着,我继续干着我的事情。
她一边看书,一边哼歌,偶尔会唱出声来,更偶尔的时候,她大声地唱。她嗓子不算好,声音沙哑,它堵在喉咙口怎么都出不来,勉强出来的,也是气若游丝,比呼吸还轻,高音都丢没了,溃不成军。但她很沉醉,半闭着眼睛,手里转着笔,圆珠笔灵巧地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你为什么不喜欢小饭?”
另一次,BEYOND的一首曲子放到一半时,她突然问,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密长。她用那双大眼睛盯着我。
“不知道。”
“他是很喜欢你的,常说起你,问你的情况。你至少应该给他回一封信,”她停顿住,看看我的表情,然后又笑了,“你就回一封吧,不费什么力气。让他等那么久。太久啦!”
在不间断的歌声中,我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
仿佛带点唏嘘
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