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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来源:《作家》2012年第04期

栏目:小中篇

江北生于吉林省吉林市,毕业于吉林医学院。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有作品被《小说选刊》转载,并选入《2010年中国年度短篇小说》。

秀艳四仰八叉地躺在乡政府门前的水泥台阶上。那个下午,太阳还很刚烈地挂在天空,一股股黏稠而暧昧的风,幸灾乐祸地穿过围观人群汗巴流水的脸,一头钻进张着嘴的毛孔,躲着阴凉看着热闹。

张秘书在二楼的办公室探出脑袋,看着窗外的情景。脸上呈现着无奈和烦恼的神色,眉毛鼻子都像被线吊起般地揪揪着,嘴里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心里已经破口大骂了。这时候,秀艳已经换了一个姿势,还是仰躺,可是腿已经跷成了二郎腿,这个姿势如果在黄昏的郊外,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该是多么迷人,现在看起来让人觉得不伦不类、哭笑不得。

秀艳是来讨账的。她说今天要是不给钱,她就不起来。说誓死把乡政府的石板躺穿。围观的人嘻笑着,看戏的表情跃然脸上,有人说秀艳,你昨晚跟老姜就这个姿势吧!其他人起哄般地哈哈大笑。秀艳脸一沉眼一翻,说哪凉快上哪呆着去,老娘没时间搭理你。说话的人不恼,反而更加递进地嬉皮笑脸,说,我看就你那地方凉快,要不让我凉快凉快?不怀好意的笑一浪连着一浪散布开来,惊飞了树尖上缠绵的鸟,扑棱两下翅膀,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地分飞了。

面对说三道四、阴阳怪气,秀艳压根儿不在意。平常,这种叫板,她有一百八十句俏皮嗑儿等着呢!

今天,她没心情,她的首要任务是要钱,不是扯皮逗闷子。可不搭腔又忍不住,即使忍住了,那么类似的话也会像河水似的绵绵不断地涌向她。既然这样,就没有不搭腔的理由,而且搭腔就得一下子呛到对方的喉咙,达到锁喉的作用。

于是,秀艳嘴一撇,眼皮一抹搭,甩出一番话:你媳妇那地方更凉快,要不你问问街里的老爷们儿什么滋味!

这话的效果,已经不是锁喉而是呛肺了,对方当时就急了,当啷,骂了砢碜话。周围的人笑得更厉害了,在所有人的思维里,一副对骂的场面即将出现,为了让这场面更加生动,有人开始在旁边撺掇着,煽风点火着。

于是,秀艳躺不住了,马蜂蜇了般地猛蹦起。双手插在属于腰的位置,双脚一前一后成弓形步的姿势,准备回骂。可是,刚要张嘴,却看见张秘书从楼里走了出来。

就这样,戏剧性的一幕立即出现了,摆好姿势的秀艳,扑通地又躺下了。这个明显的举动快速而又突然,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张秘书像吃了苦瓜般苦不堪言地咧了一下嘴。

他下楼的目的是要管一下越来越庞大的围观人群。他不想让乡里赶集的农民,在这个下午满载着货物的同时把这些新闻也带回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出现会起到推波助澜的反作用。张秘书忽略了自己在这件事里所处的位置,正因为这样,那个要跟秀艳对骂的男人看见他就甘愿地放弃,嘿嘿冷笑两声,咬牙切齿地说这回有人收拾你了,就退幕了。

就这样,围成圈的人群出现了豁口,暗示着请君入瓮。然后,安静地等待。这让张秘书走到豁口的位置,就警觉地一步不迈了,这时就又成圈了。于是,有人配合张秘书把圈弄得更圆了。

张秘书对围观的人说,大热的天,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一遍没动,两遍也没人动,即使有人动了,也是做样子。没办法,张秘书使出最经典的最老套的路数,点名。

他说张二,你不卖豆腐上这看啥,不怕豆腐酸了?顿了一下,又说不怕你媳妇骂你?那叫张二的是个黑矮的中年人,不搭茬,憨憨地笑了一下,身子倒是动了,可不是离开而是缩到人群的后面。不止是他,凡是张秘书认识的可以叫出名的人都开始往后躲闪了。

谁也不想离开,又不想被张秘书点名。于是,围成圆圈的人群就散得七扭八歪不成形了。张秘书看看,立马又点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脸变了一下,可不像刚才的中年人不搭茬而是转过身学着张秘书的口气,对大家说,看啥看,要看回家看自己媳妇去。也许那人是好意,但是却弄巧成拙,话音一落,各种各样的笑声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有人趁机调侃,问道,要是没有媳妇看谁啊?边上的人立即接茬,看别人媳妇呗!不是现成的嘛!边说边向周围的人夹着眼睛,努着嘴。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笑声又一次让秀艳躺不住了,腾地又起来,扯着自己的衣襟,对笑得不怀好意的人说,看,看,随便看,要是能看出钱来,老娘还赚了呢!

这种情景,张秘书烦恼,眉头拧着麻花,嘴里就全无掂量地对秀艳说,王秀艳,你眼晴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这话正好撞到枪口上,秀艳说废话,没钱能活吗?又说我又没要别人兜里的钱,我要我自己的。说完,狠狠白了张秘书一眼,然后,呸地,吐口吐沫。

秀艳的话不亚于干馒头,噎得张秘书张了张嘴,做了个吞咽动作后,话题一转,你不知道什么是砢碜好看啊?你说你一个妇女支腿撩胯地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嫌丢人?

如果说,秀艳此时正是冒着小火苗的火,那么这话恰到好处地给火加一把干柴。就这样,积存很久的底火势不可挡地冲了出来,秀艳说哎呦,你媳妇不支腿撩胯,你家的孩子哪来的?哼!又说,别说支腿撩胯了,舔腚都干。笑声一下子达到了沸点,如同电视剧的高潮部分,让看的人兴趣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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