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的脸赤橙黄绿地变幻着,一种激,激不得,恼,恼不得的尴尬让他想赶快收场,再浪费任何口舌只能越来越糟,弄不好颜面全失,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张秘书想。
太阳虽然还是很猛烈,可是已经有了一寸寸萎靡的端倪。张秘书想起《苏联保卫战》里的一句话:熬到了冬天就好了。心里冷哼了一声,低下头,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两点四十。然后,瞧了一眼秀艳,又冷哼:闹吧!领导都下乡检查防涝抗旱去了,我看你能闹到什么时候,我不信到了饭口你不回去。
这样想着就反身折进了楼里,腾腾腾地上了二楼,回到自己办公室,端起杯子喝茶。刚喝了两口,几个人影就探头探脑地向屋里看,张秘书喝茶的吱溜吱溜声更响了。那声音里的怨气就像音符一样传了出去。张秘书有气。不仅仅是生秀艳的气,还生自己的气,横竖觉得自己是两面受气。要不是自己当初,她王秀艳能有现在?可是她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跟他水火不容,每次来要钱不是嚷就是作,这次还躺地上了。作吧!闹吧!给不给钱也不是我说了算,我要是说了算还受这气?越想越生气,一张脸阴沉得要下雨般地昏暗。
外面的一群人,抻脖子,瞪着眼等着,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听打探的人说张秘书正喝茶呢!喉咙就干燥得要命,咽了两口唾沫,舔了舔嘴唇,发现,天真的很热,自己真的很渴。于是,就沥沥拉拉地离开了,有人边走边说,瞎耽误工夫。这话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秀艳。
没了观众,秀艳左一下,右一下地折腾,一抬眼看见张秘书正在窗户里伸脖子,就冲着窗户大声说,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别狗嗖嗖的。楼下的一切,张秘书已经尽收眼底,也知道自己在说剌刺话上不是秀艳的对手,现在人走光了,心里的气就忍不住了,就说,王秀艳,就你这样式儿的还想要钱?
我哪样式儿的了?我凭什么不想要钱?是欠我钱!我哪样式儿的了?一连串的问句。
你说你哪样式儿的了,你不会好说好商量啊!
我好说好商量多少回了,顶屁用吗?左一回没钱,右一回没钱,这都半年了,你还要老娘什么样式儿的。停了一下,又说,你那点鬼心眼儿,老娘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因为你表哥的鱼吗?又说你也不掂量掂量,这事怨我吗?
这把张秘书吓的,嗖地就把头缩了回去,边缩边摆手,王秀艳,你可别瞎说。
看见张秘书的样子,秀艳反倒嘎嘎嘎地笑了,边笑边说,完蛋样儿。笑完了,就开始烦恼了,这钱什么时候能给?如果以前乡里还在她饭店吃饭,她也不急,可是,现在她急。
秀艳自认为自己是不差事的人,该给谁的好处从没拉空,就说他张秘书,白抽了自己多少盒大中华啊!这些饭费不是张秘书欠的,可是他是办公室主任,拖着不给不说,态度还越来越差,看见她就像看见鬼,要么躲,要么就是支她,要么不理。就像今天,她一进张秘书的办公室,没等开口,张秘书就不耐烦地说,没钱。秀艳很生气,心想,你倒是理直气壮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实际上,秀艳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张秘书也闹腾,也很为难,同时也很后悔,后悔当初别着秀艳,没在老乡长退之前给全报了,现在留下这么个罗乱。
事的起因要从几年前说起。当时乡里没有食堂,乡里来客人的招待餐都在秀艳饭店。吃完一般不用现金结账,大多数是签字赊账。月底,秀艳再来乡里结账,开始结账一般都是一次性结清,可后来金额越来越大,就不能一次性全结了,每次都留一部分,就这样,钱越欠越多。对于欠账,秀艳的心里有暗暗高兴的成分,觉得欠我的账,就得上我这来,只要上我这来,就不愁财源广进。
有一段时间乡里经常可以看见这样一幅情景,秀艳在各个部门跟人很熟络地开玩笑。即使没什么可乐的事,她也笑得浑身的肉乱颤,笑得胸前的两只大兔子般的乳房,忽闪忽闪地乱晃,晃得人眼花缭乱。
可是,现在不同了,乡里自己有了食堂,而且曹乡长规定中午不许在外就餐。这样一来就断了秀艳的财路,也把矛盾推到了风口浪尖。
曹乡长不是本地人,原先是教育局的主管教育副职,师大毕业生,曾经在乡下做过老师,人看上去很瘦弱。表面上看,是个没有什么大章程的人。可就是这个看上去没大章程的人,上任后不久,把乡后院的一排破平房,东面改成了职工食堂,西面改成了招待餐厅,中间还弄个漂亮的月亮门,上面写了“俭”字。并且贴了个通告在墙上,要求工作人员在食堂就餐,就餐时不许喝酒,招待客人也要在餐厅招待。
刚开始,没几个人在意也没几个人遵守,大家觉得这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开始紧,慢慢地就松了,入乡随俗嘛!
一天,曹乡长让张秘书通知一点开各部门领导的会议。到了一点,有三分之一的人没到。曹乡长就在会议室等,就瞧着满面通红,满嘴酒气,一个接一个地进来,拖拖拉拉一点半才到齐。
几天后,晌午的时候,曹乡长一个人出了乡政府大门。看似随意的溜达,没承想是上了街,从老街开始,挨个饭店看。走到秀艳饭店,看见几个人正喝得起劲,曹乡长进去打招呼。这下不要紧,把那几个人吓得马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