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手里拿着他们当年的结婚照片。结婚前,刘勇带阿秀逛街。阿秀在学校教书。刘勇去学校叫阿秀要比到阿秀家里叫阿秀方便。那时候,刘勇小年轻,没有摩托车。刘勇就借别人的摩托车,带着阿秀一路骑得飞快。他们逛庙会。其实,他们既不烧香又不磕头,就是玩。他们混在热闹的人群里,七看八看,时不时拉那么一下手,心里很兴奋。他们免不了会碰上家乡人。家乡的大娘婶子七个八个地相跟一伙。阿秀星期天回家,碰见逛庙会的大娘大婶当着阿秀妈妈的面问:阿秀啊,跟了对象出去逛,买什么嫁妆了?
阿秀就看妈妈,又看一眼那说话的人,怪她多嘴。
那大娘或者大婶就笑了,说都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看你妈做什么!人家家里有像你这么个大姑娘,就盼着对象上门叫她们出去逛呢,前天,东门姑娘跟着对象欢欢喜喜回来,买了整整三斤毛线哪!西门姑娘听说了,带信让对象来。可是,你知道吧,西门姑娘可是出了大洋相。她也一样要买三斤毛线,那可都是纯羊毛,当然贵。看着对象掏出钱给那商店里的人,这姑娘是一手抱紧了毛线,一把紧握住对象放在柜台上的钱,心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就是不把钱给那柜台里的售货员。
阿秀跟妈妈听说,都笑了。阿秀妈妈说,阿秀才不懂得这些个。她拿根针都不知道从哪头穿线,我们就没指望她!
阿秀想,原来这样啊。阿秀在妈妈面前胆子壮了一小点。可是,阿秀又一想,自己真是笨啊。她想起来刘勇问她要买什么。刘勇这样问过她多少遍啊。阿秀总是一个劲摇头。阿秀想不起来有什么可买。刘勇说真的没什么要买?阿秀似乎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刘勇便将嘴巴抿了,笑。当时,阿秀看见刘勇这样的笑,怪怪的。现在,阿秀明白了,原来刘勇笑她傻啊。
他们结婚的日子就要到了,中秋节,刘勇来阿秀家里。阿秀跟刘勇出了门。刘勇问阿秀有什么要买。阿秀这回是一定不摇头的。阿秀想了半天,毛线她是不买的,她还没学会织毛线。阿秀不摇头,也不点头,跟着刘勇一家商店一家商店跑。阿秀最喜欢文具店。特别是当年能订厚本子的装订针,也不能说叫针,就是薄薄的两片从两头穿下去,到过面,一推就好的那种。十六开,上百页纸,用它装订,稳稳当当。阿秀给自己订了好些这样的本子,用这样的本子写字感觉非常好。
阿秀跟着刘勇,不好意思在文具那里磨蹭。像订本子那两毛钱的事情,也真是太小孩子气了。阿秀看一眼,走过去。刘勇跟着阿秀,他说这里没什么好买,还是到别的店吧。
就是这时候,阿秀看到一样东西。她说她要买。刘勇顺着阿秀伸出去的胳膊。那里是一叠大大小小的相册。
阿秀指着要售货员给她看。阿秀让售货员把那几样全给她拿来。最后,阿秀要了一个大相册。那相册金黄,上面的画面,是草地。草地上坐着两个青年,一男一女,白皮肤,黄头发。男的穿白裤子,一手弹着吉他,看着女青年。女青年望着阿秀,靠着男青年。刘勇说就要这个,这个好。阿秀看来看去,抱在怀里。
刘勇掏了钱。阿秀不走,阿秀说她还想要一个小相册。刘勇说那大点儿相册够装了。阿秀说我还是想要一个小的。阿秀这回没让售货员将那小的各样都拿下来。她让售货员拿她看准的一个。售货员拿给阿秀。阿秀看着,心里说真好。小相册上是一个女人,或者也能说是一个姑娘头像。就是大头像那种。那姑娘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特别是她留着长长的短头发。阿秀似乎从来就喜欢长的短发。阿秀将相册抱在怀里。她又看见刘勇抿紧嘴巴,在笑。
阿秀这回可不管刘勇的笑是什么意思了。她总算有东西可买,也总算买了她喜欢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阿秀在二十多年以后,从她喜欢的小相册里找出他们二十多年前的结婚照片。当年的大相册,来回搬家,不容易带。还是这小相册,阿秀很私密地保存下来,也保存了他们的结婚照。阿秀心想,如果不是当年她买的这小相册,这张结婚照不会这么轻易就出现。真是那样的话,现在他们要领结婚证,怎么办呢?
阿秀重新见到他们当年照的结婚照,看着他们年轻时候,她想当年如果将照片放大一张,挂在墙上就好了。阿秀见过人家床头的双人照片。他们虽说没有补领到结婚证,可他们是夫妻啊。可是,阿秀想不起来自己也照着去做。阿秀就是这样。她总是似听未听,似见未见,是个生活在自己内心的一个人。二十多年了,这张结婚照,真是难得啊。看着照片,阿秀又一次回到年轻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