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民以后再也没有在大桥上见过那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子了,他认为应该是一件好事,想想吧,一女子经常独自深夜伏在大桥的栏杆上,即使没有轻生的念头,也不由不叫人替她担一份心的,如果碰上图谋不轨的人,说不定就要出事的。
林林在学校里住的是一间小房子,没有电视,凡一民说,我给你买台电视吧。凡一民想给林林买电视机,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让她不至于太寂寞,另外其实还有个小算盘的,那么今后就不必担心看不到足球了,也不必在家里用录像机了,就真正的是鱼与熊掌兼得了,谁知林林没说好哇,她居然不同意,林林摇着头说,以后再说吧。
凡一民不知道林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至少认为林林是个不贪钱财的人,如今有几个女的一恋爱不叫着买金银首饰衣服皮鞋化妆品以至彩电冰箱的?恨不得让男人去把银行金库里的钱全部抢出来通通花光。仅仅为这一点,凡一民就喜欢林林。
另外,凡一民对林林说过几次,请她去家里玩,也顺便让父母看看她,林林也没说好哇,她不同意,林林说,以后再说吧。凡一民又猜不透林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早点去他家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但他至少认为林林不是一个轻佻的人,如今有几个女的一恋爱不往男的家里跑的呢?一是去受宠,二是去顺便看看男方的家境。
凡一民问林林,那你什么时候才去我家呢?
林林笑着说,到那一天我就会告诉你的。
凡一民也嘿嘿地笑起来,没再问究竟是哪一天,他的职业习惯迫使他差点就问这句话了,但瞬间又顿悟到坐在眼前的不是一个犯罪嫌疑人,而是自己的恋人。
学校里的夜晚很清静,林林每回见凡一民过来了,就在操场里摆上两把小竹椅子,泡上茶,两人就坐在月光下面聊天。
林林的家在湘西的凤凰县,林林一说起沈从文就情绪高涨,简直就是滔滔不绝。凡一民一般不插嘴,抽着烟,间或喝口茶,他本来对沈从文不太感兴趣,也不知道这个人,但他觉得沈从文从林林的口里说出来,十分有意思,凡一民于是就对沈从文感兴趣了,认为从偏僻酌湘西的小县城走出这么一个作家的确很不容易,而自己生长在大城市,想当一个足球运动员居然都没当成,居然就被那四两牛肉给吓跑了。
林林除了说沈从文之外,当然还说她的父母,她的爸爸在卫生局,已经退休了,妈妈在一家濒临破产的工厂,她还有个弟弟20岁。凡一民发现,林林说她的父母说得最多,而一提到那个弟弟,林林就缄默不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凡一民当然不便再问,但心里老在嘀咕,她为什么不多说说她的弟弟呢?难道说她的弟弟有什么不便与人说的地方?是残疾?还是神经病?即使有残疾或者神经病,那也是客观存在,有什么不可以提及的呢?凡一民是个独生子,他想,如果我有个弟弟,不管他是病是残,我也不会像她一样闭口不谈的。
月光水一样流下来,照在林林的脸上,凡一民看着她,发现林林有一种格外的美,这种美与宁静是搭配在一起的,也是与那个湘西的小县城搭配在一起的,但与这个城市似乎不太和谐,他请她去歌舞厅唱歌或跳舞,林林都不去,林林说,不要去花那些钱,要唱我们可以在这里唱。凡一民说,那你唱个歌我听听。林林喝了一口茶,轻轻地唱了起来,她的嗓子真好,歌声就像这月光一样在夜色中悠悠地飘荡,凡一民大为惊讶,说,林林,你这副嗓子如果去歌舞厅,要压倒一坪的人哩。林林笑着说,不可能吧?凡一民一手指着天,我敢打赌,会气死那些歌手。
当然,林林没有去气那些歌手,她间或也和凡一民去马路上散散步,听凡一民大侃他的足球,看着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林林总是忍不住咯咯地笑,她说我们中国队可惜少了你啊!不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凡一民也仰天大叹,可惜啊可惜,都是那四两牛肉害了老子啊!林林更是大笑起来。
在林林面前,凡一民有两碗谈话的拿手好菜,一碗是足球,一碗是警察生涯中的惊险故事。除了足球之外,林林似乎对他那些扣人心弦的惊险故事不太感兴趣,凡一民每回一说起这个话题,林林问题轻轻地岔开,她要凡一民说些别的。
凡一民说,你说你想听些什么呢?
林林说,你说一些有些奇怪的事情。
凡一民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奇怪的事情?我说的事情都奇怪呀!
这时,只见他一拍脑壳,哦了一声,说,有了有了,我说一个奇怪的给你听。于是,凡一民就把半夜老是在大桥上看见那个女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凡一民说,林林,你说这个女的到底想做什么呢?想跳河吧,不像。是来看夜景的,也不像。是像来想心思的吧,也不像,哪有天天来想心思的呢?林林,你分析一下,她到底想做什么?
林林想了想,摇摇头,我也想不出来,又说,你不是把呼机号码告诉她了吗?她呼过你没有?
凡一民如实地说,没有。
林林说,她如果以后找你有什么事,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凡一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