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来到这里时,正是夕阳西下。那沉寂千古从无人翻动的古老阳光,干燥而温暖。微风轻拂,羽毛一样抚在人们的脸上。爷爷似乎感到了童年时期的记忆正在发酵。遥远的故乡的温情正在一点点地走进北大荒古老的原野。他们身后的脚印坚定而又执着。当他们无意中回过头来审视自己所走过的道路时,没有后悔。此时,正是初秋。一望无际的草原簇拥着向他们拥来。草梢开始发黄,远处的森林出现了多层次的颜色。没膝深的蒿草,不时惊飞窜跳的野鸟和野兔,宽厚悠闲的秋风,高而淡的天空,都令他们陶醉。所有的这些都为他们今后在这里生活下去的想法提供了丰富的想像。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描绘一幅灿烂的画卷。这在他们洋溢着向往和憧憬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呢!虽然旅途很累,虽然在苍茫的大自然中他们显得那样的渺小,前面的道路还很渺茫,未来的新生活还是使他们兴奋不已。
我的家族就是这样来到了北大荒。
爷爷几乎是整夜没有合眼。那大片大片的草原覆盖了他的整个梦境,也覆盖了他的一生。看到这么大片的草原,这么大片可以耕的土地,爷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爷爷满足的表情,我的叔叔大伯们也把背井离乡的悲痛暂时忘记了,他们和爷爷一起进入了欢乐的时光。这是爷爷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大片的草原,这么肥沃的土地。真的是像人们说的那样,插一根扁担都会发芽,插上一双筷子也会开花。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不用争抢,不用买卖,眼睛望到的地方如果你想要都是你的,真是唾手可得。过去听说书的说过的“跑马占荒”的事,今天居然实现了。
二伯和我的父亲骑着半路上买来的两匹马,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拼命地奔跑,直到看不见爷爷的身影,直到两匹马浑身大汗口吐白沫,他们才从喜悦中收缰。这时天色已近黄昏,西天的落日像一个大大的鸡蛋黄,把草原映得红彤彤的。爷爷的脸上也充满了少有的红润,他站在这片草原的中心,看着儿子们跑马占荒圈出的土地,似乎看到了丰收的年景。小姑则四处采集晚开的野花,把奶奶的脑袋弄成了一个花园!藕荷色的矢车菊、粉红色的野扫帚梅、纯白色的野菊花,还有被霜打红了的树叶,把奶奶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掩藏在了幕后,奶奶像一个新媳妇,笑容和花朵一样灿烂,这时多年来被生活拖累得消失了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奶奶的脸上。只有我的大伯沉静地坐在父亲的身边,既不喜悦也不悲哀,望着远处的目光十分空洞。这群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当然忽略了大伯父的表情。多日来的旅途劳累和颠簸以及担惊受怕,对未来生活的不可预料和背井离乡的忧愁,被眼前的景象所冲淡,人们陶醉在喜悦和兴奋中。
祖祖辈辈居住的鲁北据说是一个好地方。黄河沿岸水肥草美,土地肥沃。靠种地为生的祖辈们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到了爷爷这辈,开始走下坡路。倒不是爷爷不能吃苦或者没走对路子。爷爷的信心是被“二黄(蝗)”给闹没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片受着孔孟思想熏陶的肥沃土地开始出现了灾荒。旱年受蝗灾,涝年受黄灾。爷爷逃荒前的头一年遭遇了黄灾,黄河水泛滥,不但淹没了即将成熟的庄稼,而且还淹没了祖上积攒下来的房产。使爷爷对生活的信心大打折扣。转年又受到了蝗灾。那年直到6月份也没有下过一场正经的雨,地旱得着了火一样,全屯齐动员抗旱保苗,保住了苗就保住了生活的希望。爷爷鼓励家人,大旱不过五月十三,马上就到五月十三了。农村有个谚语,说是不管天怎么旱,到了五月十三也得下一场透雨。然而这次出乎意外,五月十三还没到,一夜之间,大片大片的蝗虫从天而降,遮天蔽日,所过之处绿色皆无。家人辛辛苦苦保住的秧苗被蝗虫吃得一干二净。据说那蝗虫一伸手就能抓住一把,一把就能抓住二三十只。那年的特大旱灾和蝗灾,全省107个州县无一幸免,“草木皆枯”、“人多饿死”、“道多饿殍”、“人相食”的记载充斥大小县志。连续两年的蝗(黄)灾,彻底改变了爷爷的思想。他决定逃荒!
近年来不断有消息传来,说“关外”有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和荒原,那里的土地肥得用手一攥都能攥出油来。从这里逃荒去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爷爷一直拿不定主意,这一走就是背井离乡啊!在这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园,谁舍得离开?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逃荒路上也是九死一生。可是不走也没出路。附近村庄的人不断的有被饿死的消息传来,恐惧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日夜悬挂在人们的头上。在不断加深的恐惧中,动摇了爷爷对故土的留恋,也坚定了爷爷逃荒的决心。
那年爷爷已经50岁了。四个儿子一个姑娘,都已经长大成人。大伯景山23岁,二伯景海21岁,我的父亲景河19岁,小叔景春17岁,小姑景莲15岁。因为连年的蝗虫灾害,年景歉收,家里没钱,儿子们的婚事也被耽搁了。这也是爷爷决定逃荒的一个原因。“人挪活树挪死”,爷爷在逃荒临出发前的几天里总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句话,似乎在给自己打气壮胆增加信心。那几天爷爷一直没睡好觉,总是在井然有序干干净净的院子里踱着方步。
最终爷爷还是踏上了闯关东之路。我爷爷闯关东,正是投奔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一个叫于世魁的人。
于世魁长得五大三粗,环眼粗眉毛,很像是一位绿林中人。他长我爷爷四岁,是我爷爷的远房表兄,和我家住在一个村子里。因为是亲戚,再加上和我爷爷脾气秉性相投,所以在村里他和我爷爷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因为于世魁意气用事,爱打抱不平,得罪了村长,无法在村子里住下去,再加上连年的荒年,于世魁孤身一人闯关东去了。先是在哈尔滨给一家货站当伙计,后来和一个朋友一起到克山也就是现在我爷爷居住的地方开荒种田,积攒了一点家业,便回老家把家人都接来了。在我家来东北的头一年,于世魁回家里探亲,我的爷爷曾经把于世魁请到家里吃饭,详细的打听了东北的情况。估计那时我爷爷就做了闯关东的打算。于世魁告诉我爷爷,东北有你无法想像的大片土地,土地有你无法想像的肥沃。而且费用不是很多,政府为了鼓励开荒,只是象征性的收一点点开发税。
爷爷动了心,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作为盘缠,率领一家人上路了。当时,我的父亲和叔叔还有小姑非常兴奋,因为要去一个新的环境,听说那里能吃饱饭,还有许多的树木森林,这让他们很是向往。到底是年纪小的缘故,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背井离乡,什么是远走他乡。在出发的前几天他们就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盼望着早日上路。只有我的大伯闷闷不乐,据说他还和我爷爷说过,想一个人留下来,万一东北不行了,他还能给家里留下一条后路。但是我爷爷坚决不同意,爷爷说要死要活一家人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能分开。
乡亲们用马车把爷爷一家送到威海乘船,为了省钱,他们坐的是最便宜的底舱,大家就那样坐在地板上,饿了吃一口带来的馍馍。好在农村人好将就,不干活呆着就是享福。爷爷和奶奶因为背离故土的缘故,沉默寡言,大伯毕竟年纪大一些,也郁郁寡欢,不言不语。二伯父是家里唯一有文化的人,有文化多了就有多愁善感的毛病,所以也沉默不语。只有我父亲和我的小叔我的小姑欢呼雀跃,船上船下跑个不停,一会儿上甲板,一会儿上三等舱,一会儿上二等舱,直到跑累了才休息。
而我的爷爷自从上了船之后就一言不发,他面对着家乡的方向一直坐到天亮。虽然是在船的最底层,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爷爷还是朝着家的方向坐着。他知道也许这一去就永无返还之日了。但是,对新生活的向往代替了现实的忧愁。毕竟是爷爷自己的决定,所以尽管有时郁郁寡欢,但多数的时候还是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
从威海乘船走了十来天终于到了大连。船上还算是安全,一路上平平安安。大家除了有些腻烦之外还算好。从家里带来的干粮也吃没了,下了船一家人做了短暂的休整就上路了。由于路不熟再加上兵荒马乱,为了躲避战乱和兵痞,全家人昼伏夜出,轻装前进。到达哈尔滨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好在于世魁很讲信用,他为了在哈尔滨接应我们全家已经等了好多天。这是爷爷在出发前就和于世魁约定好的时间,只是爷爷他们比预定的时间要晚到了一些日子。
于世魁初来时在哈尔滨曾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他领着爷爷买了一些生产生活资料,买了两匹马,加上于世魁骑来的那匹马拴了一挂车,一行人马就这样上路了。开始他们北大荒之旅的第一站。
出了哈尔滨就走上了荒凉之路,人烟很少,地广人稀。有时候走好几天也看不到一户人家。空旷、荒凉、寂寞时时刻刻吞噬着人的情绪。虽然没有了兵痞,但是往北的路上等于进了土匪窝,也要多加防范。好在于世魁走的次数多了路熟,有他带路,也算是顺畅。在哪里打尖,在哪里住宿,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哪条路安全,哪条路土匪横行他都一清二楚。有时昼伏夜出,有时夜宿昼行,有时为了躲避土匪要在一个地方住上两三天。在人们提心吊胆地行走中到达了目的地,那是在向北向北再向北的一路行走中到达的。
不知是老天照应还是我们家人命好,一路顺利到达目的地。而其他闯关东的人则多坎坷波折,死伤无数,家破人亡的也大有人在,而我们全家人毫发未损。
身后是粗壮、蜿蜒的老黑山,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大片大片的山林。于世魁站到我爷爷身边,受爷爷的感染,他也高兴异常。落日的余晖透过树林的层层包围,落到爷爷的跟前时依旧很浓很厚,家里人被层层包围着。远处的树和近处的草都被映照得黄灿灿的,闪烁着吉利富贵的光辉。于世魁的住处离我爷爷选择的地点不远,大约二三华里的样子,隔着一个山头。这个地点是他和爷爷一起选择的:一来这里离他近,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有个照应;二来这里的地势处在两山中间的开阔地带,山坡平缓,背风向阳,极有利于开荒种地。圈地成功,全家人和于世魁一起回到了他的家里。明天我们家将开始自己的创业,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自从昨天我们全家到了这里之后,爷爷就对这里产生了兴趣。爷爷暗自摩拳擦掌,要干一番事业。晚上爷爷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对大家说,都看到了吧?这里真的是地广人稀,土地肥沃。我们来对了,看看于世魁你于大伯,才来了几年,就置办成了这么大的家业。我们也不比人家差什么,我们也能干好。显然他后几句话是对我的大伯和叔叔们说的。家庭会在后半夜结束,大家都沉浸在对新环境的新奇和兴奋之中,不愿意早早地睡去,大家一致认为来对了。只有我的大伯父默默不语,坐在一边沉思。然而在这种喜悦之中大伯父的沉默也只是沉默而已,早已被吵吵嚷嚷之声淹没。最后爷爷决定,先盖房子,只有有了房子才算是有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放亮,人们还在兴奋疲劳中酣然大睡,爷爷就起床了。他披着衣服走出院子,他要察看好地形,再一次确定自己家业的立脚点在哪里?他首先顺着于家前边的一条小河向东边走去,于家刚刚收割过的地上玉米高粱的秸秆散落着,油黑的土地松软细腻,踩上去留下很深的脚印。过了于家的地是一个小山岗,这里显然不如于家那片地好,离河近不说,土地也贫了一些。过了山岗爷爷往东看去,是连绵不断的山丘和灌木丛,远处隐隐约约有一处红色的屋脊,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座庙宇。爷爷又折回头来向西走去。过了于家的房子和一片地之后,也是一个小山岗。过了这个小山岗就是我家选中的地了。这里一马平川,小河沿着草地蜿蜒着,环绕着这片在山里少有的平地。爷爷觉得还是这里好,就定在这里吧。在这里爷爷看到的两个不平常的东西,一个是这条河,一个是这个庙宇,都预言似的让爷爷看到了。当时除了新奇之外爷爷没有感到什么,然而正是这两个平常的东西在日后的生活中成了爷爷的两块心病,两块无法磨灭也无法治愈的心病,直到爷爷去世。
这条河叫做乌裕尔河。它的上游发源于小兴安岭,是小兴安岭充沛的雪水和雨水形成的。乌裕尔河是条无尾河,流到扎龙附近便呈散漫状,形成了今天著名的湿地——扎龙自然保护区,成了丹顶鹤的故乡。再往下游就是松嫩平原了,后来著名的大庆油田就坐落在这里。乌裕尔河水流充沛,沿岸人烟稀少,土地肥沃,形成了丰富的资源。河里鱼的种类繁多,鲫鱼、鲤鱼、胖头鱼、柳根儿、鲶鱼、泥鳅鱼……因为人烟稀少,打鱼的人不多,养成了这里的鱼非常的多。真正是“瓢舀鱼”,只要你想吃鱼,到河里不用费事就能捞出来。
那座庙不大,只有五间正殿,两间偏房。院墙用垡子(野外沼泽地的野草根缠绕而成的土,再用铁锹切成一块一块的土坯)围成,庙门是木头做的,漆成了红色。颜色已经脱落斑驳。风铃在寂寞地响着,有一搭无一搭的,在山谷里很是孤独。据说这里香火很是兴旺,附近的许多胡子和闯关东的人、开荒种地的人都到这里来烧香磕头,祈求平安。庙里有一个老和尚两个小和尚,老和尚仙风道骨,眉毛很长,精瘦精瘦的,好像是一股风都能刮倒。但是就是没有这样的风能刮倒他,而且他的硬朗和矍铄人们从他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有的人说这个庙是唐朝建的,有的人说是明朝建的,也有的人说是清朝建的,还有人说刚建十几年。具体什么时间建的谁也说不清,都说他们来的时候这个庙就有了。所以对老和尚的来历谁也不知道,这就给这里增加了一层神秘感。好像是这个庙就这样一直在这里宿命地屹立着,从历史中一路走来了,直到今天。
这个季节正是夏末秋初。草地在变黄,树叶开始变化颜色,从浅绿变为深绿,个别的已经开始发黄。野果和山货也开始采摘。于世魁家的人多数都上山了,只有他和他的大儿子于金、二儿子于铁,和我的家人一起,开始盖房子。我的爷爷、大伯、二伯和我父亲拿着于家的工具,和于氏父子一起开始了创业的第一天。
而我的奶奶和我的小叔、小姑跟着于家的其余人员上山里开始采摘野果和山货。所谓的山里也不很远,只有几里路就是深山。这里人烟稀少,很多的野果和山货都没有人采。野果子有山梨、山丁子、山里红、山葡萄等等。山货有木耳、松子、猴头、榛子等等,遍地都是。
这里盖房子很方便,木头遍地都是,土也随便取,在一边挖一个大坑,下边一米深就是黄土。家里准备先盖五间正房,配套的房子只有等来年再盖了。这里盖房子都是用木板做外墙,中间夹着泥土以利保温。房盖用东北特有的一种草——苫芳草。窗子用窗户纸糊上,再用豆油油一下,显得亮一些。尽管每天很累,大家还是很高兴,毕竟有了新家,有了可以期待的新生活。伐木的伐木,和泥的和泥,正好我大伯学过木匠活,房架子和门窗等木工活都由大伯承担了。于世魁是总指挥,我的爷爷是监工,大伯、二伯、我父亲、于金、于铁是主要劳动力。孩子们原来在山东时就是一个村子的,本来就很亲近,分开了几年又见面了就更加亲热,所以在一起打打闹闹就把活干了,又不显得累。
当第一场霜降落的时候,我家的房子也盖好了。五间房子矗立在山坡上,坐北朝南,背依大山,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河。我家房子距于家的房子只有几百米,在同一个山坡上。房顶上的苫草在秋日的阳光下金光闪闪,散发着暖人的光辉,用木板圈成的院子很整齐,院子的边上堆满了一垛一垛的柴火准备冬天的时候取暖和烧柴。白色的炊烟在房顶上直直地升起,无风无浪,炊烟升得很高都不飘散,像一根柱子直插云霄。
这天黄昏,温暖的夕阳照耀着这个新家。全家人围坐在新房的堂屋内,围坐在爷爷身旁,在秋风的簇拥下,喜悦、新奇、希望混合着的气息在夕阳中飘散着。大家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今天和明天,谈论着长远和将来。小叔和小姑不断地打闹,把从野外采来的野果子塞到每一个人口中。只有大伯父一人坐在房后的山坡上,面向夕阳,吹起了从老家带来的一直没有动过的长笛。那是一支低沉哀怨的曲子,曲调被夕阳染得暗红,似乎有血流出。听到这支悲伤的曲子,家里人停止了谈笑。大家都知道大伯父在老家有恋人,都知道大伯父心中有苦楚。爷爷默默地走出屋子,对着大伯父的背影和夕阳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回到屋里躺下了,屋外的曲子似乎响了一夜。从此,这支曲子在我爷爷的心里一直响着,从没有停过。星光暗淡,低沉压抑的夜色从四面八方包抄了这个崭新的家园。这笛声把宁静的天空划出了一道道伤痕,也把爷爷的心里划出了无数的伤痕,从此天空和我爷爷的心里都没有完整过。
盖完房子后,爷爷又带领全家人开始开荒。首先放火烧掉那些蒿草,然后锹镐齐用,加上我家的那两匹马组成的一付犁,于家又借给我们家两付犁,开荒的场面热火朝天。在满目枯黄的大地上,爷爷开出的荒地如一块黑布覆盖在大地上,在一片枯黄中有些魔幻。
那天奶奶和小姑她们也来到地里,看爷爷开出的土地欣喜不已。全家人正在休息时,有一行大雁,一边鸣叫一边向南飞去。下面是小姑和奶奶的对话。
小姑问奶奶,大雁往哪里飞啊?
往南。奶奶说。
它们为什么要往南飞啊?
北边冷,它们要飞到南方去过冬。
它们路过黄河吗?能到咱们庄吗?
奶奶还没来得及回答,爷爷突然大吼一声,起来干活!说完就使劲的打了马一鞭子,那马正在闭目养神,突然被不知原因的打了一鞭子,不情愿地拉着犁飞快地向前驶去。
小姑被爷爷突然的吼声吓得藏在了奶奶的身后。
当晚收工往家走时,人们发现爷爷的背似乎有些驼了,步伐也有些踉跄,好像是苍老了许多。
第二天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大地开始封冻。
这时,奶奶和小姑、小叔们采山货的队伍也大获丰收。猴头、木耳、榛子、松子晒满了一院子。山梨、山丁子、山里红、山葡萄等山果,装在新编的箩筐里,已经堆得山一样高。择了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家和于家一起,赶着于家的两挂大马车到100公里外的齐齐哈尔卖山货。这一次主要是卖野果子,因为这些野果放不了多长时间。其他山珍因为还没有完全干,卖不到好的价钱,要等到冬天的时候再出手。我的父亲也一起去了,他拿上从山东老家带来的一些积蓄,准备买一些生活用品和生产资料,来年开荒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