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无边的旷野,黑夜即将来临,大地静寂无声,他独自一人慢慢行走,似乎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孤独者不一定寂寞,寂寞者又何必孤独。
周围没有一个人,甚至看不到活着的东西。
他仿佛感到天在下沉,地在塌陷,人要崩溃。
这里是哪里,自己去何方?他走了很久都没搞明白这个看似简单不过的问题。
可是,他前进的步伐却根本停不下来,停止在他而言似乎意味着死亡,甚至比死亡还令人害怕。
他不停地走,生怕一停下来就倒地而亡,再也爬不起来。
渐渐地,前方竟然出现了点点红光,起初如萤火虫那般微不足道,若隐若现,忽明忽暗,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随着他往前走的步伐,点点红光似乎变成了团团红影,一条条红线,无缝连接,勾勒出人的形态。
那是人吗?他的心头点起希望之光,在孤独的行走中遇到了同伴,快乐的感觉仿佛深陷苦难的人遇到大慈大悲的菩萨。
他觉得自己又焕发出奋勇前进的动力,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不由加快了脚步,追着那些红影而去。
他们是黑夜里的先驱或者引路人吗?
他原本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大脑,此刻渐渐活跃起来,开始思考一些现实的紧要的问题。
可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些红影好像怎么也追不上,看着很近、很近、很近了,可总是走不到跟前。
就好像海市蜃楼,也许是幻象而已。他几乎跑起来,无法遏制内心的冲动和强烈的愿望,必须要追上他们。
终于,他觉得那些红影近在眼前了。
“它们”走得并不快,一个个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无精打采、疲惫不堪。虽然数量似乎不少,但各走各的,相互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没有喧哗,出奇地安静。
他走到一团红影一旁,低声问道:“你是谁?”
对方大概没有听到,故而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到哪里去?”
他得到的仍然是沉默、沉默、沉默。
他扭头去看“它”的面相,突然感到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好像邓丽君唱的那首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想不起。
他觉得不对劲,又仔细去看“它”,然后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被吓得半死,灵魂出窍,瘫坐在地。
因为,他遇见了自己,就好像在照镜子。
他又去看另一个“它”,竟然也活脱脱是自己的样子,完全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一定是见鬼了。他不敢再往前走,而是选择了掉头、转向、出发,拔腿就跑。
接着,他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的吼叫声:“站住,站住,站住……”那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厉、低沉、含糊不清。
他更加觉得恐怖,想要跑得更快,可是脚却不听使唤,一点都发不上力,好像踩在棉花堆里。
然后,他被“它们”抓住了衣服,抓住了头发,抓住了胳膊,抓住了腿,扑在他的身上,开始撕咬他的肉体。
“救命,救命,救命。”他拼命喊叫,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他便从梦中醒过来了。
张云熙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逼真的梦。
当他睁开眼睛,眼前仍然一片光亮,囚笼的灯24小时都亮着,时间久了,根本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他坐起来,回忆着梦境里的情形,历历在目。
他做过很多梦,可是从来没有这般清晰可见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张云熙无法解释自己的困惑。
他站起来,在囚笼里走来走去,觉得“郭靖”七岁的身躯已经无法容纳他的愤怒和狂躁。
即使是张云熙本身,也不过十六岁而已,乳臭未干,未经世事,就算遭遇了许多不平事,也不过是心理因素多一些,并未真正遇到过如此的困境、危险,更何况面临死亡的威胁呢?
如果“郭靖”死了,张云熙会怎样呢?
他不过是借住了“郭靖”的躯体而已,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他的意志、他的知识并未消失。
可是,假如“郭靖”的形体不存在了,那么他将何处安放自己呢?
难道还能穿越回去吗?
可是,更加荒谬、荒诞、荒乱的是,张云熙的形体呢?
此刻,他在哪里呢?
难道还在真实的世界里游荡吗?
起初的七天里,他每天都要被胖子和瘦子带到实验室进行一次洗消。胖子和瘦子例行公事,一边做事,一边斗斗嘴、自娱自乐。
张云熙摸清了他们的性格脾气,开始试图和他们交流,希望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那天,胖子又在吹嘘自己的小弟弟,瘦子照例奚落了他一番。胖子不甘心,数落瘦子的各种毛病。
张云熙见缝插针,刻意对着胖子说道:“叔叔,你如此强壮的身体是怎么练成的?”这话确实很违心,不过张云熙深知,人人都喜欢被拍马屁,这是套近乎的不二法宝。
原来张云熙几乎没有说话,胖子还以为他是哑巴呢,再者他也没把张云熙当回事,此刻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子赞美自己,觉得百分百是真实的,毕竟童言无忌嘛。他看了张云熙一眼,满意地笑道:“你这小孩子倒是说了句实话。”
张云熙拍马拍到了点子上,继续说道:“我就希望自己将来也像您一样强壮,那该有多威风呢。”
胖子说道:“那可得付出很多心血啊。很辛苦的,一般人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就是。”张云熙说道:“所以您就是那种总是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张云熙平时不说谎,现在不得已说了这么多假话,连自己都感到羞愧不已,可没办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为了生存,只能这么干了。
只是这么一来,“郭靖”本人的形象就完全被颠覆了。郭靖为人诚实、正直、刚毅,从来都是以勤补拙、以诚待人,现在沦落到这种田地,都是张云熙穿越惹的祸。
这么你来我往的,胖子渐渐对张云熙产生了好感,虽然还是把他当小孩子对待,可是对他的重视程度提高了很多倍,有事没事就和张云熙唠唠嗑、吹吹牛。
瘦子不以为然,发自内心地对胖子的鄙视更甚,觉得他从一个小孩子的几句话里寻求慰藉,简直是自欺欺人。
“叔叔,你能告诉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一次,张云熙无意中问了一句。
胖子想了想,低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管理很严的,我只负责做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一概不能过问。”
张云熙不由地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