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癫痫发作,你不该这样紧抱着她的。”窦毅语气冷冷的陈述着事实。
崔红瑛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话,让手下搬来一副担架,小心地将小女孩头朝上平放在担架上。
“又错了,这样只会让她死的更快…”窦毅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他知道崔红瑛不信他,所以他在搏,在等一个机会。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言行激怒了看押他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那人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如闷雷:“爷爷们做事轮得到你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吗?再废话把你舌头割了喂狗!”
“红姑,别听这小子废话了,救翡翠要紧,这二人带着也碍事,不如就地杀了吧!”站在崔红瑛身后的一个壮汉瞪着窦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报那一脚之仇了。
“我曾听江湖游医说过,童子血对治疗疑难杂症有奇效,虽不知真假,但眼下翡翠这病也不能再拖了,倒不妨一试。”
“童子血?真是不凑巧,我这纯阳之体早被沿途村妓破了。对了,兴许你们还认识,山下王家村的,好像叫王晓燕……”窦毅抬眼观察着崔红瑛等人的表情,接着又说:“不过,这孩子的病我能治!”
“你现在把她头偏向一侧,让她口中涎水秽物流出,不然只怕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她便会魂归西天了…”
崔红瑛听了他的话,心下虽不信,但到底不敢拿自家女儿的命来赌,吩咐手下照做了。果真看到女童微张的唇角流下许多涎水秽物,而女童原本有些涨红的脸也有所缓解,崔红瑛心里对窦毅的话不由得便信了几分。
三娘身后的却四个人目露凶光,各自手执武器,将窦毅和大壮围在中央。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手持一柄浑身漆黑的斧子,斧头最顶端的斧刃部分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络腮胡左边是一名精壮的中年男人,满脸的麻子随着脸部肌肉痉挛微微抖动,两手各握着一把锋利的月亮型的弯刀,刀刃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渍;络腮胡右边的是一名体型瘦弱的书生,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瘦削的脸上似笑非笑,手里一把羽扇闲适地扇着风,看不出半点杀气;剩下的一个人就是那个掌柜模样的男人,他的武器是一对硕大的流星锤,一双三角眼泛着危险的光芒。
这批人中除了那个书生模样的,其他人窦毅都与之交过手,皆惨败,如今自然是想等红姑一声令下,他们好一雪前耻。
可正当他们要动手时,崔红瑛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住手,这些彪形大汉心里虽不痛快,却也熟知崔红瑛的性格秉性,犹疑片刻,他们只能恨恨地收了武器。但书生的扇子却依旧摇着,随着他手腕的动作,“唰”的一下从扇骨间射出两柄飞刀,直向窦毅二人的胸口飞去,却不是取他二人性命,而是替他们割开绑在手腕间的捆绳。
“你若能治好翠儿,我可以答应放你二人下山,绝不食言。”
崔红瑛冰冷的眸子直视窦毅,她已然给出了承诺,自然希望得到她想要的回答。窦毅却不理她,只是快步走到崔红瑛身前,解下腰间腰带,微微躬身,将之递给崔红瑛。
崔红瑛脸上泛起红潮,手中烟斗抵住窦毅的脖子,眼中凶光灿灿。窦毅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忸怩的脸,他可真没看出来这衣着打扮走性感路线的崔红瑛,骨子里居然是个腼腆传统的女人。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目前这状态,自己再不解释解释的话,恐怕崔红瑛还真会痛下杀手。
“红…红姑是吧,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没说完,就被崔红瑛打断了,铁质的烟斗硌得窦毅脖子生疼:“那你说说,你此举究竟想干什么?”
“你先放开我,当心刀剑无眼!……我贱命一条,受伤事小;可你女儿顶多撑不过两个时辰……再说了,你们这么多人,我要真有所企图,你们要弄死我不跟捻死只蚂蚁一样吗?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种蠢事我是断断不会做的……”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正当窦毅准备作拼死一搏之际,墙上的火光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然后咻地尽数熄灭,地下室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土匪们慌了神,一个个骂骂咧咧的要去点火,可没等他们走到点火的地方,一道破空声凭空响起,而后便是液体喷涌时发出的咕咕声以及沉闷的倒地声,声音此起起伏,一场窦毅看不见的战斗正在上演。窦毅被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在他脑袋倒是清明得很,趁着混乱,没人顾得上他们,窦毅拉着大壮慌忙蹲下身子,慢慢朝风口的方向挪去。
可没等窦毅他们挪几步,地下室的火把又被重新点燃了,窦毅和大壮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他们周围凌乱地躺着四具尸体,几乎都是一刀毙命,颈部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正汩汩地向外流着滚烫的鲜血。地上早已成了血的海洋,一摊摊触目惊心的红色刺激着窦毅的神经,一具具苍白的尸体挑战着窦毅的世界观,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嘲讽着窦毅的脆弱,即使这些人想要他的命,他也从未想过要他们去死,他的计划不过是找机会带着大壮远离这里,人生不易,他并不想主宰任何人的命运。可现在,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他上一世见过的唯一的一具尸体是他父亲的,经过入殓师的美化后,看起来安静又慈祥,仿佛只是睡了过去。可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让他觉得恶心,当生命如草芥一般被任意收割,当一切都只建立在纯粹的欲望和喜好之上时,这个世界显得多么残酷无情,有些黑暗,是光明驱逐不了的,因为它在人的心里。
顾不得不远处还在缠斗的一黑一红两名女子,窦毅浑身像被抽尽了力气,颓然呆坐在地上,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从未真正踏足黑暗中的人,一旦见识到黑暗的可怕,便不会再相信光明的伟大,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但他同时也深刻的认识到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这个地方,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对敌人心慈手软,因为这是个人吃人的所在。说到底,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尽管那里充满冷漠,充满污秽。
一袭夜行装扮的女子手中的长剑正好被三娘的软鞭缠住,借助黑暗和运气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连杀四人,如今她与三娘的功夫不相上下,对方使用的武器又恰好处处克制她的剑法,她没有信心能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全身而退,为今之计,只能先拖住三娘,让两个孩子先行逃走。于是她朝着大壮大喊:“你先带他逃出去!快走!”
“好……好……”大壮被这一声叫喊找回了主心骨,将窦毅瘦弱的身子背在背上就往出口走去,不料刚走到出口处,一道红色身影转眼就到了跟前,正想出手之际,黑色身影使出一道破空斩猛然将红色身影逼退,左手用力一提,大壮和窦毅直直向着通道里飞去。待两人落地后大壮也顾不得周身的疼痛,背着窦毅就往外逃,不敢有丝毫耽搁。
现在两人的行李早已不知去向,窦毅又受了刺激,一蹶不振,不言不语,像是一个木头人。大壮拉着窦毅在山林中走走停停,他们已经连续跑了半个时辰,早已精疲力尽,所幸月入东山,黎明将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