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之前没能及时照顾老人,所以才会突然这么激动的,是么?”季达看着还是有些无法控制情绪的丽芸,轻声说道。
丽芸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老人家现在的状况是不是你的责任呢?”
“我……可我也是有责任的啊……”丽芸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我们来看一看现在的情况吧。老人家现在身体的问题并不是由你造成的,而你在大学之后也确实是没有回去陪一陪老人。再加上年纪不小的老人家有些迷糊,只能听得懂方言,所以认不出现在的你了。你对于自己没能尽到的陪伴的责任很自责,同时,由于老人现在的身体情况和无法与你相认的这样一种状态,让你非常的……惶恐。这种惶恐的状态,又进一步加深了你的自责情绪。所以你在想到曾经的事情和自己不会说方言这件事的时候,才会呈现出现在的一种焦虑、激动的状态,是么?”季达悄悄地为丽芸释放了一个能让人平静的清心咒,帮助她把心情平静下来后,认真地分析道。
“嗯……是这样的。我现在总是想,要是自己能早一点儿抽出时间回去看看阿婆,也许她还能认出我,也许我就能早一点发现自己口音的问题……现在想一想,从高三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几年的时间了,我一次都没有回去陪过她……每年都是我爸回去的时候带着些给她买的东西,过节的时候也只是跟爸妈一起往回打个电话,自己还只是在旁边说上几句话就算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了赚钱、为了工作,把最疼我的阿婆给忘了,明明我那么平明的赚钱,就是为了让亲人能过上好日子啊……”
“其实你肯定也想过要回去的吧,不过好像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或者是受到了什么事情的影响,所以没能回去,对么?”
丽芸哂笑道:“您猜得不错,一开始的几年我每年都想着回去,只是……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情,回去的话恐怕会让阿婆更难过,所以就这么耽搁了。毕了业找了工作,又是个刚创业的公司,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没有阿婆的生活……真的是,唉……”
“方便说一下是什么事情拖住了你么?”
“嗯……”丽芸的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犹豫。
“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我们继续来说一说有关你记忆的事情吧。”季达看出了丽芸的犹豫,伸出手制止了这一话题。
“一般来说的话,如果没有生理上的问题,但却失去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记忆,或是遗忘了某些印象很深刻的事情,很有可能是我们的心理为了躲避某些重大刺激的影响而自我压抑、自我掩盖的结果。对你目前的情况来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你因为某些与方言相关的事情而受到了重大的刺激,而你又认为这件事的起因和责任就在于方言,或者是与方言相关的一些事,从而导致了你不会说方言的现状。你有对类似事件的印象么?”
“这……”丽芸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或者是有印象的,对自己影响很大而且比较负面的事件也可以。”
“如果是这些事情的话……我在初中的时候挺不受欢迎的,但是相关的事情我也有些记不得了……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我去做了一份兼职,老板娘也对我很不好……还有就是家里的一些,嗯,算是经济纠纷的问题吧,也是有过比较大的负面影响的。剩下的应该就没什么了。”
季达比对了一下自己在丽芸封存的记忆中看到过的经历,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能想的起来这些事情的一些具体的细节么?当然,如果你觉得告诉我这些会让你不舒服的话,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记起来就可以了。”
“没事的,我相信你。”丽芸勉强笑了笑,“除了家里的事情之外,其他的只是隐约有些印象,再具体的话可能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了。”
季达点了点头,感知了一下幻念的消耗后,装作看时间的样子望了望墙上的钟表。
“这一次咨询的时间快到了,我们来总结一下吧。”季达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抵住了下巴。
丽芸见状,也正了正身子认真地听了起来。
“首先呢,我们的问题主要是针对你记忆丢失的这件事。”
“在回忆了一些曾经的细节之后,可以比较肯定的是,你之前确实是会家乡的方言的,只是后面因为一些刺激性的事件,导致了你对于这部分记忆产生了遗忘或者说是压抑的一种状态。”
“关于这些刺激性的事件,就像我们刚才讨论的一样,暂时还没有更详细的细节。所以这一次咨询结束之后呢,我希望你能够再仔细想一想这些事情的一些具体的内容。如果实在是没办法想起来的话,可以试着去向周围的人咨询一下,比如当年的同学,或者是同事什么的。我们下次咨询的时候,就围绕着这些事情的细节展开。”
“再有,可以看出来你现在的情绪状态是比较焦虑的。”
“我们也分析了你焦虑的成因,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你自责的心理状态。”
“其实自责是一种正常的心理活动,它能展现出你对于自我的一种反省和督促。但是任何的想法和事件最好都要做到一一对应,也就是针对具体的事情,有具体的想法,从而引发不同的情绪。”
“像咱们这样的,把老人家现在不算很好的身体状态,还有认不出你的情况也加在了自我反省过程中的话,就相当于是用一个想法来面对许多事情,进而产生的焦虑情绪也就会不断累积,变得很棘手。”
“其实大可以不必这样。老人家的身体问题不是我们造成的,认不出你的情况也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没有必要把这些事情也作为自责的归因对象。”
“哪怕是对于不同的事分别产生了同样的情绪反应,彼此之间也是有着隔离的。不像我们现在这样,把许多事放到一起,不断地叠加焦虑的情绪。就像是压强一样,同样的重量如果分摊到一个平面的话,重力产生的压强并不会太大;但是如果集中在一个点上的话,压强就会非常之高。”
“试着把问题拆开来看,或许能够缓解一下你现在的状态。”
丽芸听完,认真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季先生,这一次我真的收获了很多,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
“不不不,不是按照我说的去做。”季达连忙纠正了丽芸的话语,“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关系,咨询师并不是来访者的导师或者是长辈。我只是提供了一些能够促进咨询顺利进行下去的建议,目的是为了能帮助我们共同解决你的困惑,而不是指导你去做某事。严格来说,咨询师秉持的是非指导性原则,我们是不能为来访者做任何决定、提供任何的指导性意见的。”
丽芸听罢,又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那么,我们这一次的咨询就到此为止。”季达站起身,对着丽芸伸出了手,“期待你的成长和下一次咨询的顺利进行。”
丽芸连忙起身,和眼前似乎有些疲累的咨询师握了握手。
“下次的咨询时间我们网上约定吧,再见。”季达为丽芸打开了屋门,将他有史以来正儿八经接待的第一个来访者和第一位工作上的客户送了出去。
等他转过身后,屋里的一些精美的装修也一件件的消失,只剩下了一些好像还带着油漆味的家具。
“我应该没出什么错吧?”
某个倒霉孩子给自己沏了一壶了从自家大爷那里顺出来的茶叶,有点儿纠结地想到。
“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一道醇厚的嗓音从季达背后传来。
“大……大爷?你怎么过来了?”季达吓得一口水喷了出去,惊恐地看向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季德的身影。
“我大侄子第一次接生意,我来看看怎么了?”季德不客气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后,淡定地说道。
“您啥时候来的,我咋一点都没感觉?”
“今天早上,你一出门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了。”季德俯下身子,想摸一摸过来看热闹的一一的头。果不其然,又一次被一一一爪子拍开了。
“您是开着神隐术过来的?”
“对啊。不然被你发现了影响你的发挥可就不好了。”
“额……”季达尴尬地看着跟踪自己的大爷,“那啥,大爷你刚才说我没什么问题,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干的不错。果然啊,心理学和我们这儿的业务契合度还是挺高的,可以考虑一下以后固定下来作为常用手段。”
“您还懂心理学?”
“略知一二罢了。”季德抿了口茶水,“当初认识过一个欧洲人,好像叫什么弗洛伊德?后来听说还出了书什么的。虽然和咱们秉持的观念不大一样,但是也有一些道理……”
季达手里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
“这都一百多年了吧!!你大爷……可能不只是你大爷啊!”季德心里无语地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