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你让我怎么跟领导说？”丽芸平复了一下心神，对着李燕说道。
“我是说你的过往？还是说你的病情？你觉得我说哪个你不会被开除？你又不是签了合同的，开除你也没有补偿款啊。”
“那你看着随便编一个就行了啊！反正我都这样了，你得帮我啊！”
“你是觉得别人都傻么？都看不出来么？”丽芸没由来的心头一阵烦躁，“你现在怎么样了？难道你难，别人的就不难了吗？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去骗人呢？”
“怎么骗人了啊！你现在是主任，这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吗！再说了，我现在又没办法了，你不帮我说得过去吗！”李燕也有些不耐烦，站起身对着丽芸嚷嚷道。
“这是一句话能解决的问题么？本来关照你就已经是很大的不对了，你是想让我也跟着你一起被罚么？”
“那我不管，我反正不能被扣钱。行了，就这么定了啊！”
看着李燕满不在乎的替自己做了决定，丽芸勉强维持的理智终于坚持不住了。
她笑了，笑的浑身颤抖，笑的可怕。
“我本来还真的觉得，你是情有可原。现在我越来越坚信了，你就是活该。”
“怎么说话呢？让你帮个忙是看得起你，磨叽个什么劲儿啊！”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看得起我？你是谁啊？你过得不好，过得惨，所以别人就一定要恶心自己去迁就你？”
“不然呢？都是同学，让你帮个忙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同学？我是你的同学吗！”丽芸对着李燕近乎怒吼的喊出了她早就该说的话。
“那不然呢？当初我就坐你后面啊？你咋唬个什么劲啊！我都这个样了你就这么对我？你……”
“我这么对你？那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记得吗！”
“是，我是和你在一个班里上过课，所以呢？老实说我现在有一些失忆的症状，我真的记不太清当年的事了。但是还好，还有人记得，还有人能告诉我。李燕，我虽然真的记不太清你到底对我干了些什么，但是我能记起来的，让我初中过得跟监狱一样的人里面……”丽芸的脸上已经流满了因为激动而滑下的泪水，“有你一个！”
李燕怔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王丽芸这样的状态。在她的印象里，王丽芸一直都是一个懦弱的、沉默的、不会拒绝和反抗的人。而眼前这个擦去眼角的泪水，渐渐冷静下来后神情严峻的女人，竟然让她在陌生之余，还感到了一丝恐惧。
“我不知道别人给我说的过去的事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对我做过什么样的事。我很愿意相信你从来没有欺负过我。但是对不起，你今天的作为真的让我很难想象你是个好人。”
“你家里有事，身体有病，就一定要来这里吃干饭吗？别人都欠你的吗？你现在还能抽烟，还能在这里跟我耍无赖，怎么就不能好好干活？早来半个小时有那么难吗？把那一小块儿地方弄干净有那么难吗？”
“好，你说你是真的做不到，想让我帮帮你。那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啊！哪怕我自己掏钱给你呢？可你是个什么态度？你不管了，我必须帮你？你就这么帮我做了决定？为了你自己的那点儿钱不管让别人怎么不好过都没事对吗？”
“我终于相信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什么意思了。你真的很让人讨厌。”丽芸说完，理都没理满脸通红的李燕，径直走向了公司的门口。
“你不就是觉得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吗？心眼儿就这么大？行，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找你事儿行了吧！能把钱给我加上了吗？”
李燕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她依旧认为是丽芸过于小心眼儿，连十几年前的事都还记得。莫名地羞辱感让她涨红着脸，不情不愿的道了个歉。
“用不着对不起，我是真的记不清以前的事了。”丽芸侧过头，淡淡地说道，“最后说一遍，你要真是不想干了，我可以给你把钱加上。还想干的话，就跟个人似的，别恶心人了。”
“再见。”
说罢，丽芸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
只留下一个干瘦黝黑、皮肤粗糙，脸上带妆的女人在原地暴跳如雷地骂着不能入耳的话。
………………
“小王，送刘先生回去吧。”开完会的赵老板熟练地安排着丽芸的行动。
“嗯。”丽芸拎起来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和刘华一起走下了楼。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刘华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没事。”丽芸摇了摇头，“今天还是没谈妥啊，还拖到这么晚。”
“是啊。不过已经比上次好一些了，起码进步了一些。要一起去吃个饭么？”
丽芸本想拒绝，可是不知从何而起的一股无力感，让她没有张开嘴。
“走吧，上车。”刘华摁开车门，率先钻了进去。
丽芸犹豫再三，也拉开了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去哪儿吃？”
“……随便吧，简单吃点便饭就可以了。”
“今天还去医院么？”
“不用了，今天医院有人来查，病房里不让去那么多人。”
“嗯。”
车子行驶在在喧闹的马路上，载着两个沉默的人。
“我……见到李燕了。”这次是丽芸率先打破了尴尬地气氛。
“李燕？你从哪儿见到的？”刘华惊讶地问道。
“她就在我们楼下干保洁。”
“保洁？”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丽芸翘起一边的嘴角，有些感叹地笑了笑。
“她怎么干起保洁来了？”
“家里出了点事，身体也有问题，就只能来干点儿这些活了。要不是违纪太多，我也没注意到她啊。”
“……还生气么？”
“生什么气啊，我现在就觉得有些好笑。”丽芸摇了摇头，“我也是听了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些，才有些想起来自己之前的遭遇。说实话，对这些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或许是习惯了，也或许是麻木了吧。我只是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是说……李燕？”
“嗯。”丽芸点了点头，“具体的也别说了，总之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干不了多久又得去找新的工作了。”
“到底怎么了？她是缺钱，还是……”
“她很缺钱，也很缺点儿别的。我给了她点儿钱，让她先拿回去用了。”
“你给她钱了？”
“是啊。不管她到底是谁，我也不能看着一个人就这么毁了啊。”
“……”刘华叹了口气，“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啊。”
“一样什么？”丽芸疑惑地问道。
“一样善良啊。”刘华停在了长长的车队后，从司机的位置上微微侧过头，冲着丽芸笑了笑。
丽芸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侧过头看着路边小街里的风景。
街口，有一家门口摆满了各种箱子的火锅烧烤店。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正端着一盆污水泼向了门口。
“我听说这附近有家日料店不错，你觉得呢。……丽芸？”
等着信号灯的刘华久久没有得到丽芸的回应。
他疑惑地转过头，看见了正直直地望着窗外的丽芸。他顺着丽芸的视线望去，只看见了一家普通的火锅店。
“这家店……很好么？”刘华不解地问道。
丽芸没有答话，仍旧望着小店的方向。直到车子开动，才终于回过了神。
“没事，刚才看到那家店，好像想起点儿什么了。”
“真的？是咨询师让你想的那些事情么？”
丽芸沉默地点了点头。
从反光镜里看到这一幕的刘华没再多说，在下一个路口调头就往小店的方向开去。
“哎，这是……”
“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你想起点儿什么。”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觉得有点儿眼熟……”
“那就够了呀。就算认错了也没事，正好，我也想吃火锅了。”刘华淡淡地说道。
丽芸没再多言，看着马路对面再一次隐约可见的小店，心情有些复杂。
这里离自己曾经和爸妈住的地方很近，哪怕是走过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