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条路么？”刘华询问道。
“嗯。在路口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丽芸答道。
“就这两步，我再送送你吧。”
“真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没事儿，我拐进去了啊！”
“唉，你不用……”丽芸来不及阻止地看着刘华拐进了公寓前的街道。
“是这个小区么，我在这里停吧。”刘华打转方向盘，停在了路边。
车子停了，丽芸并没有及时下车。
“怎么了？”刘华转过头疑惑地问道。
“我……把钱给你转过去了。今天谢谢你了，下次真的不用再送我了，领导那边我有办法应付的……”丽芸说着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刘华望过来的视线。
刘华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坐了回去。半晌，他对着方向盘，有些急躁地说道：“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到底是哪里不好，告诉我可以么？就当……是给我一个认识自己的机会好么？”
“没有……没有……你真的很好……”不敢面对此刻刘华的丽芸，低下头用微不可查地声音说道。
“那为什么要一再的躲着我、拒绝我？为什么还要拿我当个外人？”
“不是的！我……我一直都拿你当朋友……”
“……朋友？那朋友请你吃每一顿饭你都要算得这么清楚么？朋友顺路带你回家你也会拒绝么？”刘华转过头，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不甘地问道。
“我只是……我只是……”
丽芸的双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激动的心情让声音都带上了颤抖的质感。
“只是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不再了解我了么？”刘华猛地转过头，真切地说道：“没事的，真的没事的……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可以让你了解我的机会好么？”
“真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丽芸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从指缝间漏出的声音显得更加沉闷。
“我只是不想……不想耽误你！班长……”
话语混着泪水一起涌出。这久违的称呼，让刘华的心脏像是被巨锤击中一般停了一拍。
原来一直没变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不敢自信的女孩儿。
“……没有，丽芸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不会耽误我，我们……”
“可我当初没有等你！”丽芸放下双手，让人心疼的脸上挂满了泪痕，“我已经耽误过你一年了，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那不是你的错！你没有耽误我……”刘华赶忙解释道，“不要再给自己增加不属于你的错误了好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这些就够了么？你家里条件那么好，还是京城回来的高材生……我呢？我连像样的大学都没有上过，现在还得为了工作去出卖自己喜欢过的人！”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后，丽芸抽噎着吸了口气，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到了理智之下。
“班长……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你给我说的一样，你帮过我，可是根本没用。谢谢你，是我配不上你，是我……不配被爱……”
刘华看着丽芸，看着这个让他感觉到陌生的熟人。
“不是这样的丽芸，你听我说，你没有配不上我，没有谁是配不上谁的……答应我，相信自己好么，你其实……”
“我其实很有意思对么？”丽芸擦干了泪痕，颤抖的声音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刘华转过头，没有再看正在后座上收拾东西的丽芸。
直到丽芸要打开车门走出去的时候，刘华才又开了口。
“等等。”刘华平静地说道。
“……”丽芸停下了要推开车门的手。
“告诉你们老板，报价再高点我也可以接受。还有，我们开的不是食堂，外包给你们这些业务也只是因为这是我们在这里的第一家分店。让他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老老实实的弄人过来就可以了。”
“……嗯。”丽芸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听到身后车子开走的声音后，丽芸再也忍不住自己强压下的情绪。豆大的泪珠夹杂着不断地抱歉声，洒满了这段并不算长的回家路。
………………
“喂？妈！我初中的校服什么的还有吗？在你和我爸住的那儿吗？”
“哦，没事儿，就是想起来有个东西得找找。”
“好，没扔了就好。那回头你帮我找看看那里面有没有双手套。”
“行了，你也别问什么事儿了，我还得开车，先挂了啊！”
………………
“所以你问到了之前的事情了，是么？”季达对着正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沉思的丽芸问道。
“嗯，我找到了一些知道这些事的人问过了。”
“他们怎么说的？”
“初中的时候我确实是一直被人欺负，原因……好像就是因为我口音的问题吧。那个人还告诉我，我是因为被嫉妒所以才会被孤立的。不过按照我还能想起来的一点事情的话，可能……可能我就是因为口音什么的问题才会被人讨厌的吧。”
“打工的地方我也去过了，也见到了之前的老板和老板娘。”说到这，丽芸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在这里的话，可能确实是因为误会才产生的矛盾吧，老板娘告诉我她被应该是我家乡那边的人骗过一些钱，所以听到我说过类似那个人的话，才会看我不顺眼。后来被赶出去，也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故乡之类的，而是有两个人来闹事，为了让我别出什么危险，才让我走的。虽然记不得太多那时候的事情了，但是现在看来的话，老板娘说的应该没错，当时很可能是我误会她的意思了。前几年那个骗子也被抓住了，打黑的时候那俩闹事的也被抓起来了，现在他们的生意也不错。知道了实情之后，对这里发生的那些事，我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季达看着丽芸略显轻松的神态，有些严肃地说道：“现在先不要急着下结论。虽然可能觉得现在是有些释怀了，但是这并没有帮助我们解决关于记忆的问题不是么？另外，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你刚才的介绍之中，相比于你后来兼职的这一段故事来说，对于初中时期的经历，你似乎是简单的就将其略过了。能说一说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想提及这些么？”
“我……”丽芸收起了有些轻松的神态，沉默地望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壶。
“这一点很重要。一般来说，初中是青春期里非常关键的一个阶段，这一阶段对整个人生产生的影响很可能是终生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搞清楚你为什么在问到了这些事情之后，仍然不愿意提及它们。是因为你对此感到了恐惧和创伤感么？”
“不……不是的。”丽芸否认道，“是因为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人……有些特殊。”
“是怎么样的一种特殊法呢？”
“他……是我初中时候的班长。我能想起来的在初中的时候帮过我的人就只有他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应该还不能让你不想提及吧？”
“没错……”丽芸看向了窗外，“我们两个后来又去了同一所高中，就是咱们这里最好的那所实验中学。我们两个人并不同班，他后来……追求过我。”
“那你当时是怎么回应他的？”
“我告诉他……我们还在上学，学校也不让早恋。所以等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在想以后的事情吧……”
“后来呢？”
“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高考连本科都没有考上，分数只够去上一所大专。”丽芸自嘲的笑了笑，“我没能和他去同一所大学，也就这么断了联系。直到最近……他从京城回来了，恰好和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有了合作，我们就又有了联系。”
季达点点头，示意丽芸继续说下去。
“他还是那么优秀，一个人就能负责一整个项目的调度。我把我的情况和他说过了，也是他建议我去找一位咨询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的。”丽芸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领导知道我和他认识，就让我多和他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帮忙把生意谈下来。”
“说实话，我并不想把一些利益相关的事带入到和别人的关系之中，但是他告诉我……他可以为了我去应下这桩买卖。我没答应，他也没再说什么。”
“我们接触的次数变多了，交流的也就多了。他去医院看过阿婆，也带了些东西过去。他一直在对我表示过好意，但我根本不敢接受……因为他的条件比我好太多了，我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可就是这样，两天前……他还是说出了他的想法，我……”
“你拒绝了他？”
“嗯……我拒绝了他，而且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
“所以你是为了避免想起他之后所引发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才会不想提起初中的事情的？”
丽芸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对他其实是有好感的是么？”季达试探着问道。
“怎么可能没有……”丽芸苦笑道，“我能想起来的初中经历里，有多半都是他……而且像他那样优秀的人，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但你还是因为自卑选择了放手。”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他。毕竟我们现在已经几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在一起的话只会有更多的烦恼吧……”
丽芸平静地诉说着这些，仿佛是在讲着另一个人的故事。
季达看着这位应该算是自己学姐的来访者，终于相信了那句流传甚广的话：
有时候，现实比电视剧里的情节……
更加狗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