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客人当成哪位重要人物了？”季德平静地说道。
“不算是重要人物吧……是我初中的一位同学，他也是这样一直被人欺负。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样？”
“只不过他没有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他选择了加入霸凌者的队伍，一起去欺负更弱小的人。我曾经帮过他好几次，但是在他也成为了那样的人之后……”季达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恐惧是无法驱散的。”季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只不过有的人选择了逃避，有的人选择了抗争，有的人选择了妥协。”
“不论何种情况下，总有人选择屈服于恐惧，成为被恐惧支配的傀儡。我们无法评价哪一种才是更好的方法，也不能做到去帮助每一个人。你能选择过帮助他，以及是很好了。至于结果，那并不是当时的你能控制的，所以无须自责。”
“因为时间会告诉我们，究竟哪一种方法才可以真正的摆脱恐惧的阴影。”
“快到晚饭点儿了，我们走吧。”
“……嗯。”
季达默默地点了点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就驮着一一跟上了大爷的步伐。
“大爷，我估摸着下回客人应该就差不多可以接受记忆的归还了，我该咋办？”
“到时候你负责让客人想起来就行，具体的我来操作，你在旁边学着点就行。”
“好嘞……对了大爷，有啥能帮助客人回想的法子吗？教教我呗！”
“不是给你说过了尽量不要在客人面前用这些手段的吗？”
“这不您下回还是得跟着来吗！您在旁边看着别出什么事儿不就行了，反正最后关于咱们的印象又不是不藏了……”
“那也不行！一个不小心给人弄成植物人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我不是说直接操作客人的识海……我的意思是类似清心咒这样的辅助类的法术……”
“那也没有，想学自己上传承里找去！”
“这不是太多了吗！每次到传承里都是一排排的书，还没个索引什么的，根本找不到……”
“不是，你到底想学个什么样的？”
“就是……类似催眠或者思维延伸之类的那种……”
“没有，滚！”
“哎，大爷你别走啊！前面红灯！……”
（以上对话发生在一老一少两个裹着棉衣、骑着电动车鼻涕都快冻出来的人之间。具体形象请自行脑补）
………………
“他真是这么说的？”赵老板震惊的问道，连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头都忘了掐灭。
“没错。”丽芸平静地答道。
“行了，你回去吧，我知道了。”赵老板挥了挥还捏着烟头的右手，示意丽芸可以走了。
丽芸微微低头示意，退出了房间。
“王姐，是姐夫那边搞定了吗？”负责刘华这个单子的小陈刚好路过，对着丽芸调笑道。
“他和我没什么关系，闭上你的嘴。”丽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地方。
“切，死娘们还挺嘴硬，不就是问问你卖没卖成吗……”一贯不怎么像个人的小陈看着丽芸远去的身影不屑地喷了一句。
“赶紧进来，这事儿快成了。”看见小陈在门口的赵老板喊道。
“哎，来了老板……”
………………
“爸，我来了。”丽芸放下了手里提着的东西，对着坐在病床上看着阿婆的父亲说道。
“啊，来了啊小芸，坐。”王伟赶紧招呼着自己的女儿。
“哎，那个水果什么的我又买了点儿，爸你看着吃点儿。给阿婆的话记得削了皮蒸一下……”丽芸在阿婆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后不断地嘱咐道。
“对了，我妈呢？”
“她今天去看店了，我在这盯着。”王伟看着女儿有些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说道：“小芸啊，你不用来的这么勤，你看你都累成啥样了……这几天你没时间过来，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吗。有事的话肯定会给你说的，放心吧。”
“没事的爸。”丽芸有些疲惫地笑道，“最近事情有点多，没来得及过来。等这阵儿忙完了让我来照顾几天吧。”
“有我和你妈在，用不到你。”王伟有些责怪的说道。
丽芸默默地低下头，看向了已经睡着了的阿婆。
“对了爸，有个事儿想问你一下。”半晌，丽芸突然开口说道。
“想问啥就说吧。”
“我最近……找了个心理咨询师问了问我口音的事儿。”
“人家是怎么说的？”
“他说让我找个会说家乡话的人问问，看看能不能刺激一下想起来些什么。现在这里认识的还会说咱那边话的人就只有爸你一个了，所以……”
“就这个事儿啊？走，上外边说吧，你阿婆她睡了。”王伟站起身，示意女儿跟自己到外面去。
丽芸连忙跟了上去。
“现在想想，自从带你来了这边，为了让你适应，也确实有好几年没跟你说过家里的话了。也难怪你现在不会说了啊……我就说点儿常用的吧，看看你能不能想起来。”王伟站在窗户边感叹完，转过身对着女儿说道。
丽芸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听见，从自己父亲的嘴里蹦出来了一些似曾相识却又比外语还难懂的话。
“想起什么了么？”王伟说完之后，关切地问道。
“没……不过这些话确实是好像有一些印象。”丽芸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
“唉……慢慢来吧，总会想起来的。我去楼道里抽包烟，你去陪陪你阿婆吧。”王伟掏出了兜里的香烟，拍了拍丽芸的肩膀。
丽芸点点头，回到了阿婆的床前。
她坐了下来，像当年一样拉住了阿婆的手。
只不过这次睡着的是阿婆，醒着的人是她。
“阿婆，我来看你了。”丽芸俯下身，轻轻地说道。
“您别着急，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咨询师，他能帮我想起来咱们的话怎么说。”
“囡囡很快就回来了，很快就来看您了……”丽芸的眼前出现了一些模糊。
“阿婆，这几周有个之前认识的男孩子来找囡囡了……”
“他说他喜欢我……”
“我没敢答应，我害怕……”
“我怕我配不上他，我怕我会再耽误他……”
“那个咨询师说让我勇敢一点，可我还是害怕……”
“阿婆，囡囡没给你说过，我在这里过得一直挺不好的……”
“有人欺负我，有好多人欺负我……”
“囡囡害怕，囡囡不敢反抗他们……”
“囡囡什么都做不好，也没有人来帮囡囡……”
“阿婆……囡囡想你了……”
终于有机会和阿婆独处的囡囡，把头轻轻地贴到了阿婆的身旁，在床上晕开了一片咸咸的水花。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爱自己的人哭过了。
呜咽的声音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着，惊动了一个迷途的灵魂。
手掌间传过来的力量让丽芸抬起了有些红肿的双眼。
恍惚中，有一只手抚向了她的脸颊，为她拭去了泪水。
那是一只粗糙而又温暖的手，是一只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手。
“囡囡……乖……不……哭……”
丽芸颤抖地抓紧了那只手，把它紧紧地压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努力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双浑浊、慈祥的目光。
那是阿婆的目光。
“阿婆……阿婆！”
看着醒过来正望着自己，为自己擦去泪水的阿婆，丽芸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哭……听……话……”
“您是让我……别哭了？”丽芸呆呆地问道
“女娃哭……不……漂亮……”阿婆虚弱的说道。
听到阿婆气若游丝的声音，丽芸终于恢复了一些力量。她擦了擦泪水，凑到了阿婆的跟前。
“阿婆，您认出我了？”丽芸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囡囡……乖……抱……阿婆……抱……娃娃……”
“阿婆您说什么……我……”
正在丽芸为难之际，放风完毕的王伟回到了病房。
“爸，阿婆说的什么，你过来听一下！”丽芸赶紧叫父亲过来辨认阿婆的话。
王伟连忙走过来蹲在床边，用家乡话问道：“妈，你刚才说的啥呦？”
“囡囡……哭……抱……阿婆……抱……娃娃……”
“爸，阿婆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啊！”丽芸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你阿婆好像说……你哭了，抱抱她，还有……抱娃娃？”王伟不确定地说道。
“抱娃娃？”丽芸不解地问道。
“应该就是这么说的……”王伟回答完，又凑到阿婆的旁边问道：“妈，什么娃娃啊？”
“囡囡……娃娃……”阿婆说着看向了丽芸，对着丽芸笑了笑。
“你阿婆刚才说你的娃娃？是要你抱个孩子给她看么？”王伟疑惑地说道。
丽芸没有答话，她正看着阿婆对着自己的笑脸。
从阿婆慈祥的笑脸里，丽芸好像看到了什么画面。
画面里有一个小人，颜色斑驳，做工粗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