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达看到丽芸帅气的反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就算战胜心魔了？”某个倒霉孩子想了想，不敢相信地问道。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季德平淡地说道。
季达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四周渐渐凝固下来的画面。没等他继续发问，四周的场景忽然崩碎成了无数的光点，围绕着丽芸卷起了一道闪亮的风暴。
紧接着，无数的光点又向四周散开，重新拼凑成了一幅新的画面。
这幅画面里，丽芸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在她的两边，一胖一瘦两个男生正拿着她的笔袋当做武器打闹着。
“你别过来！这可是王丽芸的东西，信不信扔你脸上！”瘦同学捏着笔袋的一角，大声地威胁道。
“不带这么玩的啊！你也太狠了，用这么恶心的东西防身！”胖同学装作害怕的样子回道。
“那我不管，谁叫你先惹我的。”瘦同学提着笔袋，得意的笑道。
他们全然没有在乎，这个笔袋的主任就站在他们的中间，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
丽芸只感觉眼前一阵恍惚，自己忽然就来到了一个新的场景里。
她看向两个男孩儿，脑海中翻阅着刚刚想起来的关于这一段经历的记忆。
两个人相互打闹，把班里最让人讨厌的王丽芸的笔袋当做武器扔来扔去。她试图劝阻，却并没有人理会她。最后，笔袋被扔下了楼，里面所有的文具都摔碎了。
其中，就有一只丽芸舅舅为了庆祝她上学，给她买来的进口钢笔。
她哭着跑下楼，把能找到的碎屑都捡了起来。殷开的墨水染脏了她的校服，她也因此在下节课上迟到，被罚站到垃圾桶的旁边听了一节课。
丽芸回过神，看向了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两人。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的东西。
但是她想试一试驱散这股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还给我。”丽芸走到瘦同学的面前，平淡地地说道。
“哎你过来啊，有本事你来啊……”瘦同学并没有理会丽芸，踮起脚来继续挑衅者胖同学。
“这是我的笔袋，里面有非常贵的东西。”丽芸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对，你就站那别动，我这就给你扔过去……”瘦同学还是没把丽芸放在眼里，自顾自地跟胖同学打趣着。
丽芸抬起头，看了一眼瘦同学手上提起来的笔袋。
“里面有一支笔将近一百多块钱，如果扔坏了，你要赔我。”
“不是你骗谁呢？就你？还用这么贵的文具？”瘦同学终于被丽芸弄得有些不耐烦，生气地说道。
“你不信的话可以打开看一看。”丽芸抱着胳膊，沉稳地说道。
“拉倒吧，谁信啊……你有那钱学学好好说话不行么？”瘦同学不屑地说道。
丽芸静静地看了他两眼，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就是好好说话的话，我做到了。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画面中，瘦同学和一直在背后看热闹的胖同学都愣住了。
丽芸见此，顺手拿下了瘦同学手里的笔袋，走回了屋里。
画面再度凝滞，紧接着崩碎，变换为新的场景。
这一次，丽芸正坐在第一排自己的位子上，而她面前正站着李燕等几个女生，拿着她刚被老师表扬的作文评头论足。
“呦，写的不错嘛？”
“就是，满分作文啊！”
“写那么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连话都说不好。”李燕瞥了一眼作文纸，不懈地说道。
丽芸抬起头，看向了这新的一幕。
根据刚想起来的记忆，下面她会做一些无用的辩解，然后李燕会把她的作文纸拿走，然后撕成碎片丢到桌子上。
“那你们觉得什么样才算是好好说话呢？这样么？”丽芸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你……”
“把纸给我吧，我还得拿回去签字。”丽芸轻轻的伸手，把自己的作文拿了回来。
画面，再次凝滞。
……………………
“大爷，我看客人这样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战胜心魔了吧？”季达看着丽芸一次次的反击，有些兴奋地说道。
“不，完全没有。”季德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注意看她现在的应对策略……全都是在用所谓的标准口音去逃避，并不是真正地去直面自己的心魔。”
“你知道的，这位王小姐的心魔是她对自己故乡身份的不认可。只有她真正的承认、接纳了自己的身份，真正的意识到自己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感到抱歉，才算是战胜了自己的心魔。”
某个倒霉孩子不由得遍体生寒，同样神色凝重地问道：“那如果在这段心魔的历史完结之后，客人还没有将其战胜的话……”
“会重来一遍，直到客人坚持不住或者能够战而胜之为止。”季德平淡地说道。
“这样的话，岂不是……”
“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不能保证让每一位客人都能脱离苦海。”季德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你以心理咨询师的身份去接触客人这个点子很好。因为这样不但能帮助客人完成一些必要的成长，而且人本主义讲的助人自助的理念……和咱们又是那样的不谋而合啊。”
“看下去吧，下面出现的心魔会出现针对客人逃避行为的变化了。”
季达默默地看向四周，又一个新的场景出现了。
丽芸和班里的学习委员一起站在人群的中央，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根据经历过的记忆来看，季达知道这是学习委员在丢了钱之后，非要认为是丽芸动的手。
二人一直闹到了连班主任都参与处理的地步。为了让丽芸自证清白，赵老师让丽芸拿出了包里的所有东西。
然而，在丽芸拿出了自己的零花钱之后，学习委员却一口认定这是她的钱。
最后，要不是有人碰巧在学习委员座位的底下发现了她丢的钱，或许丽芸真的要用自己的钱去填补不属于她的过错。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更多的人认为丽芸的手不太干净，对她的行为也更加过分。
顺带一提，这时候正巧是丽芸的成绩刚刚超过学习委员之后。
“怎么了怎么了，一群人围到一起做什么？”赵老师分开众人，走了进来。
“老师，王丽芸偷我的钱，您管管她啊！”学习委员理直气壮地说道。
“怎么回事儿？王丽芸你说说。”赵老师看向丽芸问道。
回过神的丽芸甩了甩头，发现了现在的处境之后连忙说道：“老师，我没有拿，不信您可以翻我的书包，里面只有十块钱，是我自己的。”
说罢，丽芸拿出了自己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她拿起那张十块钱，对着众人示意了一下。
“老师，就是这个，这就是我丢的钱。”学习委员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瞎说，你明明只丢了五块，我这里是十块，你为什么要说是我拿的？”丽芸生气地说道。
“我可没说我丢了多少，你怎么就知道我丢了五块呢？我就是丢了十块，就是你手里的那张！”学习委员同样不甘示弱的回复道。
“你，你胡说……”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了长足突破的丽芸，此刻竟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行了，你们先别吵。王丽芸，你怎么知道她掉了五块钱？”赵老师疑惑地问道。
“我看到了，就在……”丽芸赶忙解释道。
可没等她说完，学习委员立马打断了她的话：“老师，你看她，说话就是个南方骗子的样儿，现在手还不干净……把钱给我！”
说着，她上手就抓住了丽芸手里的纸币。
“这是我的钱，你松手……”
丽芸用力地把钱币向后一扯。
“嘶啦……”
纸币承受不住二人的力量，从中间被撕成了两半。
丽芸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半张残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你们抢什么，钱都扯碎了！王丽芸，你先说，你怎么知道……”赵老师见自己劝阻不住，只能再次站出来和着稀泥。
“老师，她话都说不利索，你还问她干什么？明显就是她拿的，她……”
没等学习委员说完，丽芸攥着手里的半张残币，径直的穿出了人群，走到了学习委员的座位旁。
她搬开了桌子，从两个桌子的缝隙里捡起来了一张五块钱。
“这是你的钱吧？”丽芸冷冷地问道。
“这……不是啊，我丢的是十块，这张是五块的。”学习委员愣了一下，随机眼神有些躲闪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去警察局，看一下上面的指纹怎么样？”丽芸拿着钱回到了学习委员的面前。
“你神经病吧？”学习委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行了，这钱是你的吗？是你的就拿着吧，这都快上课了。”赵老师对着学习委员说道。
学习委员仍旧嘴硬地对着周围的同学们说道：“这不是我的，我丢的就是十块钱，就是让这个南边来的小骗子给拿走了，是不是各位！”
“就是啊老师，现在电视上都说了，好多扒手都是从南边来的。王丽芸一看就是那边的人，肯定是她拿的……”
“对啊，他爸妈就是个摆摊的，又不是在单位上班的，哪来的零花钱！”
“那可不，我上次还见她连笔坏了都舍不得换，要是有这些钱不早就去买新的了？”
“王丽芸，你就别装了……”
“给她吧，这都快上课了……”
本就对丽芸不怎么友好的众人，此时纷纷在旁边议论道。
丽芸一语不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此刻的她已然明了，这不是自己说几句普通话就能应付过去的场面了。
她闭上了眼，紧要牙关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没有不信你，只不过你确实很可疑啊！”
“谁叫你是那边的人呢，这不是活该吗？”
“你就别耽误时间了，把钱还给人家算了……”
“行了，都别说了。”赵老师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对着丽芸问道：“王丽芸，现在不是相不相信你的问题，是这个钱到底是谁的问题。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吧。”
“……让我说说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说了么？可是有一个人信我么？哈哈……”
她笑了，笑的彻骨冰寒。
“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我再说又有什么用呢？”丽芸睁开了眼，扫视了周围的众人一圈后冷冷地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和你们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就因为我家不在这座城市？就因为我的成绩超过了她？”
“我还钱给她？我没有拿任何人的钱，为什么要给她？她还扯碎了我的钱，难道她就不应该赔我吗？”
“真的没有人信我的话就算了，谁叫我……活该呢……”
丽芸激动到哆嗦地对着周围的人说道。
“哎你怎么说话呢！”
“都这时候了你还狡辩个什么劲儿啊……”
“王丽芸，别废话了，把钱还给我！”
“这就快上课了，你先把钱给她，下课到办公室来继续说这件事……”
“……”
“……”
“……”
在一边旁观的季达看着被众人围讦的丽芸，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大爷，这……”季达焦急地说道。
“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心魔的自主调整。”季德平静地说道。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么？她的阿婆还在等着她，她这一次撑不过来的话，万一到下一次之间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稍安勿躁。”季德转过头看了自家大侄子一眼，“第一次进行记忆归还，你的心情我很理解。”
“但是孩子你记住，我们永远只是铺路者，万万不可犯下去指导或者操控他人度过心劫的过错！”季德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可是大爷，我只是想……”季达低下头，有些不甘地说道。
“只是想帮帮她是么？”季德叹了口气，“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这个时候你若是帮了她，将来她再度面临心魔困扰的时候，你难道还要跟着她，一直帮她么？”
“这只是你的第一桩生意，未来我们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情况，难道你还能每一个人都亲力亲为地帮下去么？”
“醒醒吧小达，我们不是圣人，做不到大庇天下的。”
季达默默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季德把视线转回到了客人的身上，沉默了半晌后说道：“你是学过心理咨询的。告诉我，人本主义的咨询师，在对待来访者的成长时要做到什么？”
“要做到……相信每一个人都有成长和自我实现的潜力。”
说罢，季达微微抬起了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所以，试着去相信每一位客人吧，相信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战胜曾经的心魔。”
“况且……”季德忽然笑了笑，“你至少也应该相信自己，相信你是能够帮到客人的吧？”
“您的意思是……”季达连忙看向了人群中的丽芸。
“好好看吧，你的咨询起作用了。”季德淡淡地说道。
丽芸苦笑着站在人群之中，心中原本腾起的火，也在众人口水的冲刷下变得摇摇欲坠。
“我果然还是不能战胜这些么？”
“我果然……还是一个废物么……”
“对不起阿婆……要让你再等下去了……”
她痛苦的想到。
“……罢了，可能我真的……”
“等等，我相信她。”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丽芸的思绪，停下了言语的弹幕。
丽芸猛然转身，看到刘华挤开了众人，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
“班长……”丽芸有些颤抖地说道。
“我相信王丽芸没有偷别人的钱。”刘华走了过来，站在丽芸的身前，看向了周围的众人。
“这……这是什么情况？”季达惊奇地问道。
“你通过咨询帮助客人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帮助她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有爱自己的人，有值得自己去勇敢的人。现在，这份帮助起到作用了。”季德轻笑道。
“班长，你为什么要相信她，她可是……”学习委员有些焦急地说道。
“她怎么了？王丽芸怎么了？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去针对她？”刘华不卑不亢的发问道。
“她可是个南蛮子啊，班长你可不能信她啊！”
“南蛮子？”刘华不屑地一笑，“南方人就不是你的同胞了吗？南方人就都是骗子小偷吗？难道就因为王丽芸是南方来的，你们就要欺负她，怀疑她是小偷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难道真的敢拍着胸脯用自己的良心发誓，这张五块的不是你的钱吗？”
“明明这么多人都有嫌疑，为什么你非得揪着王丽芸一个人不放呢？”
“哦，我想起来了……”刘华走到学习委员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上次期中考试是不是考了第三，让王丽芸给超过去了啊？”
“我没有，真的是她……”
“好了，都先别说了，这都上课多久了。”赵老师打断了学委的话，“王丽芸，你把那五块钱给学委，下课后到办公室来一趟，打电话去问问你们的家长就知道了。”
丽芸点了点头，把钱递了过去。
“先别。”刘华拦住了丽芸的手，对着找老师说道：“老师，这王丽芸把钱换回去可以，可是她的钱也被人给撕烂了，那人是不是也该赔啊？”
“……班长说的也对，你们先回去上课，等下了课确认完再说还钱的事情吧。”
画面在此凝滞。学委脸上的羞愤，老师脸上的无奈，众人脸上的愕然纷纷映入了丽芸的眼帘。
她看着眼前那个还没比自己高多少的身影，留下了两行虚幻的泪水。
“谢谢你，班长……”她轻声地说道。
“不要谢我。”刘华在定格的画面中慢慢转过了身，温柔地说道：“你更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这……”丽芸惊讶地看着还会动的刘华。
“是你给了自己勇敢的机会，才有了现在的我。”“刘华”慢慢地走到丽芸的身前，温柔地说道。
“刘华你……”丽芸不解地说道
“你还不明白么？我不是刘华。”
“我是……”
“你早就应该发现的，本就属于你自己的勇气。”
说着，“刘华”伸出了双手，把丽芸轻轻抱在了怀里。
“不要怕，你没有任何错。”
“未来的路……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耳畔传来的温暖和力量，让丽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一把抱住了那道身影，在这片开始崩碎的记忆空间里放声痛哭。
“别哭了，阿婆还在等着你。”
“刘华”松开了抱着丽芸的手，在无数的画面碎片簇拥下，缓缓飘到了漆黑的半空之中。
“前面就是最后的挑战了，加油。”
“记住，你的勇气，一直都和你同在。”
在丽芸不舍的目光中，“刘华”的身影慢慢地散成了一个个光点，融进了周边的无数碎片里。紧接着，这些碎片纷纷化作流光，在丽芸正前方的不远处，化作了一扇闪耀的光门。
“这是？”季达疑惑地问道。
“这是最后的心魔。托你的福，客人省下了很大的功夫。”季德微笑着答道。
“那我们快跟过去看看啊！”季达有些惊喜地说道。
“别急，只有客人进去了，我们才能跟过去看。”季德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好了，客人要进去了，我们也走吧。”
丽芸看了看不远处的光门，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迈开了步伐。
她不停地加快着自己的步伐，最后更是直接跑了起来，一头扎进了那扇闪耀的光门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