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信件
美国国防部部长在他的办公室收到一封信,上面盖着“绝密”的印记。这封信是哈利迪将军寄来的,打开后里面又是一个封口信封,再拆开,是厚厚的一叠油印文件,还有一份备忘录,有力的竖体字写在几张黄色长信纸上。在空军中,哈利迪被认为是很有才智的那一类人,是一位严谨认真的政治著作与军事著作读者。他以前在国防部计划司任职两年,在涉及即时危机的非正式分析时,国防部部长一般都会征求他的意见,甚至在给国会起草应时报告时也要问问他。
尊敬的部长先生:
按照以前的承诺,随信附上我关于以色列所缴获的苏联P-12雷达的前期正式报告。我们的空军专家团队对那台设备进行了彻底而全面的检查和分析,您将从87页的报告和4页附录中看到。
关于涉及我国国家利益的以色列战略态势,您要求我在首次为期五天的参观之后就秘密书写我个人对它的印象和观感,现在我把它也一起附上。我诚挚地请求您,这份内容看完一定要立刻烧掉。请允许我再次直言不讳地说,不要保存原件,也不要抽出来打印。
敬礼
巴德·哈利迪
1970年2月5日
备忘录
私人信件(绝密)
主题:以色列——“六日战争”后的战略态势
美国的中东政策明显是偏向于犹太人的,部长先生,一部分是由于他们在纳粹手下经历过的磨难,一部分是由于他们的国内政治影响。“六日战争”使以色列被外界看作一个超人的国度,这不过是媒体在胡吹。然而,就我参观来看,他们中相当多的人,包括高级军官们,都相信那种说法。很明显,这是非常危险的。他们利用相当专业、先发制人的进攻实现了奇袭,后面的战斗也打得很出色。尤其是他们的空军,绝对一流。但是战争的结局却常常将他们置于一种过分扩张的状态中。他们所占领的西奈地区没有什么基础,只有一些部队。只要对方有优势的兵力,就可以将他们赶出去。在苏联日益增加的援助和煽动下,埃及也正在努力打造那样的军队。以色列人习惯打短期战争,但现在不得不支撑一条长达一百多英里的静态战线,而且补给这条战线需要穿越整片漫长的沙漠。同时,他们还要防卫活跃的叙利亚和约旦前线。纳赛尔上校在其他防线上没什么好担忧的,所以他有理由在运河地区放置大量的袭扰兵力。这种任务对犹太人来说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他们的战线拉得太长了。
因此,便出现了一系列意在震慑的大胆行动,诸如缴获雷达、瑟堡舰艇事件、绿岛战斗、9月份装甲部队袭击,这一切的目的都是要震慑埃及。以色列人现在正打出他们的最后一张牌:利用“鬼怪”式战斗机进行深度空袭。由此带来的结果,根据中央情报局报告,就是纳赛尔上个月跑到莫斯科恳求苏联出兵。我听说以色列情报机构也证实了中情局的这份报告。这样一来,以色列就要对付一个超级大国了!如此不断升级的军事事件是无法长期控制住的。如果犹太人发现他们为了紧紧抓住西奈而要和苏军打仗,那么以色列很可能会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塞尔维亚”。
以色列除了美国再没有可依靠的,而我们只有设法改善和阿拉伯人的关系,并且不要去理会国内犹太人的压力,以色列的幸存概率才会提高。我认识到,这种观点在国务院比在五角大楼更普遍。五角大楼中有一种倾向,就是很钦佩以色列,而且还相信它是无敌的。犹太人从纳粹大屠杀下喘过气来,建立了他们自己的袖珍国家并加以保卫,这方面我也很敬佩。犹太人就像是乌鸦和草原狼一样,是一种无法毁灭的物种,是历史上的一个奇迹,但是如果严格地计算我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可能就是一个问题了。
基于这种计算,部长,我在电话里曾建议过,不要接受运输这部苏联雷达到美国,现在我依然还是这个建议。那些美国本土雷达专家一点儿一点儿才能收集到的情报资料,在我的团队报告里全有,所以不需要运雷达过去,而且万一消息泄露,说我们已经获得了这部抢来的设备,那我们跟阿拉伯人本来就紧张的关系会更加恶化。我们真的不需要将一部抢来的苏联雷达放在美国地面。
敬礼
布拉德福·哈利迪
1970年2月4日
国防部部长没有理睬哈利迪将军的备忘录,那部雷达运到了美国。随后的几个月里,中央情报局披露的关于苏联在埃及的介入范围充分证实了他的警告。到一九七〇年六月,五支中队的“米格-21”战机由苏联飞行员驾驶,开始在开罗和主要军事目标上空执行空中掩护;苏联防空导弹基地和体系的建立也在快速进行中,这又增加了几千名军事人员和技术人员。因此,为了阻止这场消耗战并恢复停火,美国开始加强暗中的外交运作,与此同时,国务院也劝服尼克松总统,通过暂停交付“鬼怪”式战机来给以色列施加压力。
到了七月份,苏联飞行员开始追击以色列飞机,甚至对其开火,而以色列飞行员则被严令不得与苏联人交战,所以他们只好猛轰油门逃走。这期间,不断增加的新式导弹也在击落“鬼怪”战机。
执管飞行中队
电话铃响的时候,伊娃·桑夏恩,这位一九六八年的以色列小姐亚军正在梳理她凌乱的长长黑发。“本尼,他已经到大堂了。”她冲着淋浴的水声方向大喊。
“已经到了?告诉他,十分钟。”
“B'seder(好的)。”
本尼用希尔顿饭店宽大的毛巾匆匆擦干身体,他很感激可怜的伊娃,是她让他从极度消沉的心境中恢复过来的。今天早晨他非常难过,几名“鬼怪”战机飞行员让被称为“飞行电线杆”的导弹给击落了,他去看望了那几名飞行员的父母。这次看望他感觉很别扭。实际上,他几乎不认识那些飞行员,因为就在几天前,这支中队的前任中队长被击落,他才换过来带领这支中队。在这场“鬼怪”战机与苏制电子制导火箭的新型战斗中,空军几乎都顶不住了,因此上面强行命令本尼·卢里亚来接管这支中队,而他此时还没有取得“鬼怪”战机的飞行资格,还在匆匆学习这种战机的飞行课程。
他边往外走,边擦他那湿漉漉的短发。“你刚才怎么那么粗鲁?看看人家的头发,梳不通了。你必须要在我的午餐时间来看我吗?”她抱怨道。
“Motek,你救了我的命。”
“别夸张,听着,我想见一见这位帕斯特纳克将军。”
“你还没见过?当然可以了,去大堂找我们吧。”
“我不想那么明显。”
“废话。就那样。”
温情脉脉地亲吻后,他走了。这位以色列小姐亚军凝视着镜子,打量她的丹凤眼和光滑的皮肤,还有本尼说过的如葛丽泰·嘉宝一般的颧骨。她还要和这个男人凑合多久呢?本尼给她找的这份酒店接待员的工作比她做模特儿安稳多了,但实在是太枯燥、太乏味了!而且她的容貌也不会永远保持下去呀。好啦,不用想了,在大中午做爱倒是有点儿不一样,有一点点狂野,差不多和他们早期时一样。那么就再回到酒店大堂里,对着那些愚蠢的问题和有钱的美国人的愤怒投诉微笑、微笑、再微笑吧。这也是养活她卧床不起的母亲和她自己的一份生计啊。
紧急地往华盛顿跑了三天,此时的帕斯特纳克两眼布满血丝,肩膀下垂,脑袋也耷拉着。大堂里人不多,因为大部分游客都出去旅游了,他和本尼两人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第一,他们马上就恢复交付‘鬼怪’战机。”帕斯特纳克声音嘶哑地说。
“太好了!确定吗?”
“确定。不过,这件事要秘密进行,以便不得罪阿拉伯军队。本来就是他们欠我们的,只不过尼克松在三月份给拦住了。”
“萨姆,怎么办到的?”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悄悄说,“‘哈巴谷’的原因吗?”
“哈巴谷”是一个情报代号,其消息由埃及那边的秘密情报人员提供,就是这些情报告诉他们,“鬼怪”战机的损失为什么会突然直线上升:苏联人装备了“萨姆-3”导弹,上面带有先进的、可以使“鬼怪”战机电子屏障失效的对抗手段。
“除了‘哈巴谷’外,还有一件事情:苏联人并不是真的在逼迫埃及人考虑停火。”帕斯特纳克疲倦地重重叹息一声,“除非是苏联对纳赛尔施压,否则永远都不会有什么能阻止这场消耗战。”
“但同时,不管怎样,华盛顿方面由大棒转回到胡萝卜了。”
帕斯特纳克沉重地点点大脑袋,说:“是的。美国国务院的那份停火计划实在太差劲,果尔达现在已经拒绝了它,如果她要硬咽下去的话,那我们会得到比这还要大的胡萝卜,但是——”
“那不是本尼·卢里亚上校吗?”一位很瘦、晒得很黑的女士快步走过大堂,后面跟着一个拎着相机的秃顶男人。出于对美国人友好的原则,本尼对他们微笑并挥挥手。她兴奋地说:“哦,你认出我来了!”
当她走近时,他的记忆闪现了一下。“哦,当然了。葛罗瑞亚。洛杉矶债券晚餐。你还教我如何跳扭摆舞。”
“啊,保佑你的心灵。是的,我是葛罗瑞亚·弗瑞德。朱利叶斯,这位是卢里亚上校,那次战争中的空战英雄。”
“荣幸。”她丈夫说,然后马上把相机拿到眼前,“如果你允许的话,上校?”
“当然可以。”照相机咔嚓闪了一下光。
那女人高声说:“上帝哪,卢里亚上校,这个国家,我们到了这块地方了!哭墙、马萨达、杰里科、希伯伦、比尔谢巴。我们还爬上了西奈山去看日出。”
“我在每个景点都拍了特别棒的照片。”她丈夫说。
“当然有红地毯为我们铺开,”弗瑞德太太继续说,“朱利叶斯是西海岸的债券主席。要不然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这家饭店的,这么拥挤。整个国家都是挤来挤去的,在参观希伯伦那个洞穴时我们竟然不得不排队。你知道的,就是埋葬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那个地方。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读一下《圣经·旧约》了。”
她丈夫说:“老实跟你说,上校。你们让我感觉作为一名犹太人非常自豪,同时也让我感觉到自己很卑微。你们太了不起了。”
弗瑞德夫妇俩走了。本尼看着帕斯特纳克笑,帕斯特纳克今天穿一身绉纹薄纱西服,一副平庸的矮胖子的形象,眼睛眯起坐在那里,哑着嗓子说:“不要笑,美国犹太人是我们在世界上唯一确定的支持者。如果不是他们,别以为我们可以马上拿到‘鬼怪’。”
“我还不够热情吗?”
“还行吧。我只是非常厌烦国内那些看不起美国犹太人的自以为是的家伙。这些美国犹太人都挺好的。现在听着,”帕斯特纳克一只眼睛闭住,另一只眼睛半闭,里面隐约闪现出一丝愁虑,“第二,你已经获得批准了。”
卢里亚坐起来:“什么?终于批准了?”
“我刚刚从耶路撒冷回来,向内阁做了汇报,也许是获得‘鬼怪’的消息让他们感觉有了些信心吧。总之,从现在起,你们的飞机要准备和纠缠的苏联人开战了。”
“感谢上帝!”卢里亚大声说。
“赢得一仗,只需一仗,我预计苏联人就会迫使纳赛尔答应一个应该还算过得去的停火方案。”帕斯特纳克说。
伊娃·桑夏恩返回她饭店门口处的前台,穿着丝绸制服,像以往一样梳洗得干净整洁。当她看见卢里亚和一个穿着皱巴巴的夏季套装的矮胖男人走过来时,她惊讶了,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萨姆·帕斯特纳克?那个政治内部大人物?那个公认的花花公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啊,而且他比他那几张稀少的军装相片看起来老多了。卢里亚介绍道:“帕斯特纳克将军,伊娃·桑夏恩。”
“你好。在这饭店里举行婚礼我要跟谁谈?”帕斯特纳克问她。当他笑起来时,那半闭的眼睛睁开,大板牙露了出来,样子显得更加可怕,也显得更可笑一些。
“跟我,先要跟我谈。”她指着一张椅子做邀请状。他坐下来。
“把阿莫斯嫁出去,萨姆?”卢里亚开玩笑道。
“阿莫斯?哈!是我女儿,对一个小伙子认真了。”
“女儿有可能是糊弄你的,别订什么婚。伊娃,我必须得马上回基地,照顾好帕斯特纳克将军。”
“好的,我会尽力的。”卢里亚匆匆走后,她微笑着问帕斯特纳克:“你心里想办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将军?”
“现在还不确定。你们这儿有也门式的婚礼吗?她男朋友是个也门人。”
“我们基本上做各式婚礼,但是也门式的不是在家里举行,或者在犹太会堂之类的地方吗?”
“也许吧,也有可能会完全泡汤。如果你觉得本尼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共进晚餐。”
伊娃一下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说:“本尼不会介意,但是,有什么事吗?”
“我一直都忙来忙去的,现在很没精神,想跟一位美女享受一顿晚餐。如果你今年去竞选以色列小姐的话,你一定会赢的。”
“哈!真是天大的谎话,我想没有任何人记得了吧。”
“晚餐,那么?”
“什么时间,在哪里?”
出战
司机开着车风驰电掣般穿过特拉维夫南部绿油油的农田,本尼·卢里亚的精神振奋起来。早晨的抑郁已经像飞机跑道上的雾一样散去了,现在他在思考到底要如何应对伊娃·桑夏恩。
在空军早期崇尚勇敢、大胆的年代里,找情人一直是这个职业的一部分;此外,还有酗酒、进行危险的空中特技表演、留细细的八字胡等——那是整个英国皇家空军的银幕形象。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像多夫这样的新一代飞行员的天下,他们固然不是和尚,但也甚少浪漫,不大习惯于模仿埃罗尔·弗林(Errol Flynn)[1]。伊娃是很宝贝,但她就是一个旧时代生活方式里的文物,而且他也不赞成达佛娜那一套,又希望在自己儿子面前树立一个榜样,所以本尼觉得在特拉维夫希尔顿酒店安置一个女友的做法很不妥当。
从伊娃这边来说,她与他的宗教觉醒也协调不起来。本尼·卢里亚越来越相信宗教了,他在不断突破社会主义者教育所持的那种单调、具体的概念。“鬼怪”战机的飞行员数量在逐渐减少,当减少到连他自己都得匆匆领取执照、而且多夫也将不得不飞的地步时,他问自己,那些受过良好训练的犹太棒小伙子在渴望什么?做一名技艺高超、让人钦佩的飞行员,然后在专为美国人开的酒店里拥有一个藏起来的伊娃·桑夏恩,仅仅这些不行啊,必须要有某类超越这些的东西了。
算了,不用想了,集中精力工作吧。绿色的田野和果园一闪而过,他开始思考即将到来的空战,在头脑里制订作战简令,挑选参加这次战斗的飞行员。阿维·本·努和亚瑟·斯涅尔肯定要作为领导者,然后他和他们两人协商确定其他的飞行员。参加这次任务的人员一定要精中选精,给某个超级大国一个教训。而且必须是明显无疑的胜仗,以色列空军不能有半点儿损伤,这是可以做到的。毕竟是人对人,而不是犹太飞行员对可恶的苏联电子设备和火箭弹头……
出击日,一九七〇年七月三十日,上午十一点。
“B'seder(好的),我们出发。”
卢里亚像往常那样发布完作战简令,飞行员们就带着地图、相片、头盔和专用相机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火热的阳光下,他们各自奔往自己的飞机,只是像往常一样与地勤兵们寒暄一下,都不说一句关于苏联人的话。随后地勤兵离开他们,进入沙袋障壁,“鬼怪”战机飞行员和领航员爬上他们的美国“马车”,这些笨重有力的大家伙身上装满了导弹和副油箱,而像卢里亚上校他们这些飞“幻影”的飞行员不需要领航员,他们单人沿梯子登上优雅的法国“大鸟”。本尼·卢里亚感觉到,这些优秀的年轻人不仅丝毫没有畏惧,反而还很急切,急着想和那些在运河上空肆无忌惮地追击他们的敌人干一仗。
启动发动机,突突声、隆隆声、咆哮声,烟雾翻滚,压缩机发出刺耳的尖啸……
卢里亚拉下“幻影”座舱盖,把自己关进幽暗的驾驶舱内,周遭顿时静了下来。他对照着磨毛了边的手册,检查完每一项指标。弹射灯亮了,缓慢向前推节流阀;灯灭了,静静等待轮到他滑往跑道。这队“幻影”四机编组不归他领导,由年轻的飞行员们来负责这次任务。但也不是他故意要错过。好了,第二组到二号跑道。
加足马力,颤抖中传来熟悉的发动机怒吼声。飞入空中,目标向西,赶往与历史的会合点,这些小伙子诸如塞缪尔、何西、摩西等,这些来自东欧犹太村镇的犹太人要和红色空军对决了……
与“米格”对决
进入埃及,“鬼怪”战机俯冲下去,掠着平坦的沙地飞行,而“幻影”则爬升到三万英尺的高空。卢里亚有可能立即受到挑战,一大群“米格”会蜂拥而来拦截他们。他的中队正在再次运用“得克萨斯州”战术,这种战术在六月份时几乎让埃及空军禁飞了。战术过程大致是这样:“幻影”突破到五六英里的高空上,做出侦察的样子,“米格”战机随后紧急起飞,“鬼怪”战机这时出人意料地呼啸着出现,伏击“米格”。这种战术屡战屡胜,一直到大受损伤的埃及空军退出为止。今天那边“米格”战机的身份会被确定,因为有懂俄语的以色列情报人员在监听他们的飞行控制站。再说,埃及飞行员也不再与以色列飞机交战了。
可那些苏联人到底在哪儿呢?飞入禁区都五分钟了,还没有任何行动。空中一片宁静,下面远处的地面上也是一片宁静,“幻影”们排成空中表演队形嗡嗡地向前,深入敌空……
哈,在发布作战简令时,那些年轻人的脸上是多么自信!小伙子们痛恨轰炸导弹发射场那种绞肉机般的任务。他们训练的是空战,而闪避“飞行电线杆”这种活动,实在是一件恶劣又令人讨厌的事情。当一名飞行员看见一枚导弹锁定同伴的飞机,然后砰的一声爆炸时,他会觉得非常恐怖。飞行员们汇报上来的任务执行情况一直都很让人悲痛,损失令人震惊,尽管他们士气仍然很高。
本尼·卢里亚的耳机中传来战斗机指挥员的声音:“我们的屏幕上没有显示敌机。继续保持。”
他睁大眼睛,向上向前看,全是蓝天,下面是缓慢移动的农田。战斗机控制雷达屏幕上的确没有显示出苏联人的影子。可那又怎样?可能是大气干扰,也可能是新型电子对抗手段,抑或埃及人已经开始提防他们这种“得克萨斯州”战术了?可那又怎样?苏联人会惧怕以色列人吗?无法想象。他们会怎么过来袭击他们呢?以色列人没有可靠的情报了解苏联空战训导。说到这一点,还有他们的武器,也不了解,是比“响尾蛇导弹”更优良的东西吗?
进入埃及腹地十二分钟了,依然没有苏联人的影子。行动要流产了?
继续坚持,经过多次的越境飞行,对地面熟悉得几乎就像对内盖夫和加利利那样了。坐在充满危险、怒吼震颤的“幻影”中,激荡的欢欣喜悦让他血液沸腾。好一场任务,悬疑,未知……
战斗机指挥部传来声音:“好了,他们来了。两队四机编组,从库特玛(Kutma)和巴尼-萨维夫(Bani-Savif)起飞,‘米格-21’。”
前面下方,十一点钟与一点钟之间的方向上,一群移动的小点在爬升,逐渐展现为流线型的“米格”战机,能看到很明显的鼻锥体,埃军标志。八架,不,是十二架,领头的截击机直接向这边领头的“幻影”扑来,同时嗒嗒嗒地射出一连串苍白的炮火。嗬,这位苏联老兄可选择了一位不好对付的客人啊。何西一个漂亮的滚翻动作便落到了苏联人的后面,随即发射。导弹拖曳出烟迹,砰的一声,烈焰烟团滚滚翻腾。天哪,那名苏联飞行员从里面飞出来了,他进行了弹射,用降落伞降落。这是这次对抗苏联飞行员的第一个胜利战果。“伊万·伊万诺维奇”啊,从三万英尺飘下去可是一长段距离啊,他的两颗苏联蛋蛋要冻掉了。祝你好运吧,“伊万”,你离家太远了,战斗没你什么事了……
飞机交叉往来,在广阔的天空中从各个方向翻滚、盘旋、上升、俯冲,战友和敌军,哇,一场典型的英国皇家空军式缠斗。战斗发展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本尼·卢里亚做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特技飞行,蓝天绿地在他周围飞旋,“米格”和“幻影”忽而缩小成玩具一般,忽而又增大,从他的驾驶舱边一闪而过……
“鬼怪”战机!
他们赶来了,先是偷偷摸摸地沿着地面接近,随后几乎是直直向上,射入乱麻一团的混战当中,随后前方不远处便闪出一团浓烟黄光,一架“米格”爆炸了。没有飞行员弹射出来。两分钟之内,两个胜利战果。现在看来,苏联人的战术根本不算很高,胡乱随机地发射导弹,在最大射程上开炮,机动也显得小心谨慎、有点儿单调。嚯,那个蠢货又怎么样?带着一只废弃的副油箱俯冲……缺乏经验,缺乏经验啊……本尼的耳机里传来各个飞行员冷静的希伯来语:“阿维,检查六点钟方向,他从你上面来了……这家伙已进入我的瞄准器,以利,转向,转向……赫茨尔,我在那个降落伞家伙以西两千米处,你在哪里……”
战斗机指挥员的声音传来,声调尖锐:“更多敌机到来了,小伙子们,十二架以上的敌机起飞,注意!”
卢里亚在那顶降落伞上方盘旋了一小圈,连续呼叫他的僚机:“杜杜,杜杜,你在哪里?完毕。”
战机都是成双成对地作战,互相照应,这是保命的方法。绿地宁静祥和,灌溉水渠闪闪发亮,但上面的天空却动荡不安,各式飞机在翻滚、呼啸。僚机的声音传来,响亮刺耳:“本尼,本尼,转向,我从你后面过来了,一千英尺高。转向,‘米格’在后面咬住你了,我要用导弹射他,转向,快转向。”卢里亚迅速来个大转向,向上看,只见一枚“响尾蛇”导弹冒着烟擦过一架“米格”。真他妈的!是射击有问题,还是出了故障?这时,一架“鬼怪”从下面朝那架“米格”呼啸而去,同时射出一只拖曳着烟火的、僵直的金属“眼镜蛇”。伴随着橘红色的火焰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第三名苏联人报销了。
战斗机指挥部的声音:“苏联人的通信开始恐慌了,Hevra(战友们),边咒骂边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有报告燃油低的,一个人断定他们在跟美国人作战,另一个叫喊着要援助……”
坚持不了多久了,燃油在告罄。本尼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干掉一架“米格”。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边有二十多架,就没怎么打,都以音速在周边飞来飞去。那些苏联年轻人由于处于炮火攻击中而显得惊恐愤怒,叫喊着:“我们到底在这上面干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那些埃及佬吗?”
“杜杜,杜杜,帮我控制六点钟方向,我在追击下面十二点钟方向上的家伙。”
尖啸中,战斗机加足油门向下俯冲,重力加速度在逐渐增加,腹部和裆部传来熟悉的痛压感,要保持在射程内。他在那儿,在那儿。等待“响尾蛇”发出啸叫声吧……响了[2]。
那苏联人打开加力燃烧室,笔直向下俯冲逃跑。一架“鬼怪”升上来,追在那架飞机后面,是“我”的“米格”后面!赶紧发射“响尾蛇”,抢先干掉……一股烟倏忽向后,只半秒钟。击中了,火焰夹杂着散开的黑烟,还有迸开的飞机碎片!可是是谁打中他的呢?是那架“鬼怪”?还是我?
飞回基地时,他的燃油表指针已在“0”上颤动,本尼在地面上空飞速做了一个胜利滚飞的动作。也许那架“米格”是我打下来的,也许不是,等着看任务汇报吧,继续翻飞!蓝天、风景、机库在他四周旋转,随后他拉平机身,降落,当他走到跑道上后,一桶桶冰凉的水浇在他汗水淋漓的头上和身上。嗬!其他的凯旋勇士也受到了地勤兵的凉水款待。飞行员们不论是身上滴水的还是干的,都拥抱在一起,互相擂着对方,在欢腾中喊叫,但绝口不提苏联人。这是秘密命令,最高级。
任务汇报过后,有点儿小失望,那架“米格”铁定是“鬼怪”打下来的。本尼沿着已婚军人营房区的人行道快步前行。自从担当中队长后,他就避免在一场任务过后的大白天穿过这里。他害怕看见邮差,那是名副其实的“死亡天使”。不过今天不同,今天没有失去一架飞机。他敲了敲自家的门,艾莉特走出来,身上穿一件软塌塌的女便服,头上顶着块防尘布。“哇,又一次回来了。本尼,天哪,你浑身都湿透了,放手!”后来她不再抵抗,欢喜地倒在他湿透了的怀抱中。他这时才发现不远处的门廊上站着两名妇女,在那儿看着他俩。这是两名飞行员的妻子,那两名飞行员的父母他昨天才看望过。飞行员一个叫尤里,他在旋转着落下去后可能已经被俘虏了;另一个叫孟德尔,丧生在一团火球当中。
“必须得脱掉这套衣服,艾莉特。任务执行得不赖。所有的小伙子都回来了。”
“感谢上帝。”
在淋浴的热水下,卢里亚的精神得以恢复,也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天任务的意义。打下苏联人,把苏联从埃及空中驱赶出去!好,任务就是这样,小伙子们做到了。现在就让政治家们去解决爆发的政治危机吧。
注释
[1]美国演员,扮演的角色大多是军事片或惊险片中浪漫而勇敢的人物。——译者注
[2]响尾蛇导弹在锁定热源目标后会发出啸叫音以提醒飞行员。——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