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衡睁开眼,就看见莫释那张俊脸放大在自己眼前。莫衡一惊,立马坐起身来。
莫释眼神一暗:“阿姐,游学五年,不记得小桢了吗?”
莫衡听对方称呼,这才察觉又是在梦中,近来像这样的梦做得越发频繁了。
薛慎也不回答,李桢叹口气:“阿姐饿了吗?先用膳吧。”
“嗯……。”
薛慎掀开被褥,准备下榻。李桢伸出手来,扶着她。薛慎身体一僵,继而似想到什么,旋即让李桢扶着自己坐到案几边上去。
薛慎看着满桌都是往日自己爱吃的,想着自己五年未吃到家乡菜,心下一番感慨,险些落下泪来。
李桢为薛慎布菜:“阿姐游学五年之久,这还是你往日爱吃的,也不知阿姐是吃惯了外面的吃食,不喜欢吃还是照样爱吃?”
薛慎细嚼慢咽,说到:“爱吃的,难为你还记得。”
李桢状似无心的说到:“阿姐的事,我又怎会忘。”
薛慎动作一顿,不作回应,继续用膳。
等薛慎吃完,仕女将菜撤下去后。薛慎才打量起自己屋子来。她本以为她五年后回来,这院子虽不至于衰败倒无法住的模样,起码也是萧条的。哪知这角角落落都干干净净,园中树木长势仍然一派向荣。
李桢看着薛慎打量这园子,淡淡道:“自阿姐抛下这薛宅,一心要去昆仑寻什么道士,修什么仙法。我便让爹娘同意我住到这来,一来可以帮着照看院落,二来这边也清净,也好让我读书,三来,若是哪日阿姐回来了,见着着园子荒废如此,定是要伤心的。”
他虽没明说,她倒也从这语气中听出来一丝委屈。
薛慎装作未听懂他话中意思:“你也知,访名山,求仙法本就是我一生夙愿,趁有机会,那肯定是要去的。”
李桢想起这五年来,坊间关于薛慎的传闻:“阿姐在外游玩,倒是爽快,这坊间你的诗都传开了。不是岐山晚间与友人赏月,就是西溪戏水,再不就是醉卧岷山,当真一派闲适!”
薛慎响起五年漂泊,唇边便荡开一丝笑容。
李桢看着薛慎唇边的笑,也荡开一丝笑容,将薛慎颊边一缕青丝挽在耳后:“阿姐,‘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说的又是什么风景呢?”
薛慎取下李桢手上的发丝,看着李桢渐次灼热的眼眸,淡淡说道:“自然说的是家乡风景。”而后转过身朝自己屋中走去。
李桢脸上顿时显出一阵失望之色,他追在薛慎身后:“我想这个家乡风景中自然是包括我了。”
薛慎头也未回:“我既已回来,你何时搬回自己府上去?”
“阿姐刚回来,就怕我鸠占鹊巢了吗?竟是要赶我出去!”
薛慎一笑:“五年不见,小桢倒是会装乖扮屈了。李府可比薛府住着要舒服多了。”
“既然如此,那阿姐到李府去,住到我的勤思园中去。”
“又说糊涂话了,我一寡妇怎能与你未娶妻的男子住一块去……挑个日子搬出去吧。你住我这,多有不便。”
李桢并未回答,只是嘴角微挑,面露不屑之色。
镜头一转,莫衡看见薛慎独自躺在葡萄架下,手边矮几上放着一瓶空了的酒瓶,脸上盖着绣帕,枕着手臂酣睡。另一只手拿着蒲扇,放在腰上。
李桢来时,见得就是在贵妃椅上自在酣睡的薛慎。他看着葡萄叶在薛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对方枕在脑袋下的手臂露出一截柔胰,大概是天热,又喝了点酒,领口便被薛慎微微扯开,露出里面姣好的肌肤。当真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明明自己未喝酒,怎的闻到空气中流动的酒味就醉了呢。他揭开薛慎脸上的绣帕,看见对方因酒气微驼的脸,艳丽的嘴唇微微张着。他像是着了魔般,靠近薛慎。
薛慎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就见李桢闭着眼靠近自己。她摸上小桢的脸,突然想起那日她在岐山晚间时,看着天空挂着的明月,将陆生错叫成李桢。她闭上眼,将李桢一把推开。
李桢见薛慎抚上自己的脸,当下一喜,却又突然推开自己。他再看时,薛慎已经收起了迷糊表情,淡淡的看着自己。
“明日我上李府去,让表姨帮你娶一房媳妇,省得你老是往薛府跑。”
李桢听到当下一怒:“阿姐,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你也在逼我!”
“不是逼你,是为你好。”
“呵,何时阿姐也学着老酸儒说为我好了,我竟不知阿姐骨子里也是个酸儒气如此之重的人。”
“你说我逼你,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你逼得我五年不敢归家,五年风餐露宿,蓬头垢面不像个人样!”
李桢听到薛慎如此一说,惨白了脸,他竟不知逼她逼到如此地步。
他蹲下身来,凄然的抬头看着薛慎:“阿姐,若我不逼你,我便是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的!”他头枕在薛慎膝上,“阿姐,可还记得,有一日,你带我去坟地见鬼,回来问我的一个问题?”
他见薛慎并不答话,自顾自的说道:“古往今来志怪小说中,怎的女鬼比男鬼多。阿姐一定比我更知悉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如今,怎么自己做不到呢。”
“但凡我有一点心思,便是要上李家门提亲,在这薛府中,日做池塘比目鱼,晚做交颈为鸳鸯!”
李桢看着薛慎面无表情说出让他脸红的话,她眼中却无半点涟漪。他挫败的垂下头,起身。
薛慎抬头看着他受伤的脸:“往后,这些混账话就不要再说了。”
李桢并未说什么,出了院门。薛慎看着李桢落寂的背影,一挥袖将矮几上的酒瓶扫落在地,酒瓶应声而碎。她皱着眉,捂着额低头埋进了膝盖中。
她想起,还未外出游学时,一日在李府李桢院中见着李桢坐在窗前,端坐着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她绕道李桢背后,就见他写下:“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她想着小桢如今这年岁,倒是情窦初开时节,正想戏谑一番。
就见李桢转头来,平静的看着自己:“阿姐,如此大了还玩这个游戏。”
薛慎笑笑:“小桢,可是看中哪家姑娘了?”
就见李桢不答话,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
薛慎见他看了自己半晌,也不说话,还以为是他恼了:“放心,我定不会笑话你。”
李桢失笑地摇摇头:“阿姐,我除了读书,便是去你府中找些书来看,你觉着我看上哪家姑娘了?”
薛慎看着他院中那几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莫不是你这院中某个丫头?”
李桢听薛慎如此说,敛了好笑神色,换上恼怒一把揉皱了宣纸,将其扔出了窗外,转过身去,摊开书本继续。
薛慎见此,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心思,更是不能放过,缠着小桢一定要说出是哪个姑娘。
李桢被缠得越来越烦,剑眉渐渐竖起,一张好看的俊脸,顿时冷若冰霜,但转而又笑逐颜开,如冰雪消融般,看着薛慎道:“当真是蠢如猪!”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如猪,还将自己都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