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后。
麻衣会总部所在地,一座修得如蟠桃园般美轮美奂的花园中,柯武一行人被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现会长刘耀祖亲自引路。他本就生得肥短,偏偏过分的卑躬屈膝,整个人缩得如个大肉球一般,说不出的滑稽猥琐。
柯武让张大姑娘走在前面,自己紧随身侧,其后是然也、王猛、萧天云等人,手上各自提着兵刃。
刘耀祖满脑门都是油汗,一边一迭声的吩咐下属上茶、上毛巾、安排宴席,一边不时扭过头露出谄媚的笑脸,指点着沿途风景可观之处。
张大姑娘高昂着臻首,小脸板得寒冰一般,刘耀祖虽把这园子夸得天花乱坠,又将自家的歉意说得入木三分,张大姑娘却视若不见、听而不闻,挺直了身板只顾向前。
在花园中顺着曲径穿行,不多时,来到一座轩敞的水榭,迎面是个十余亩地大小的湖泊,绿宝石般澄静美丽。沿岸密植着奇花异草,微风吹过湖面时,夹杂着水气花香,使人有醺醺之意。
水榭中摆着十余丈胡椅,上面镶金嵌玉,一派富贵之气。水榭四面的廊柱上悬着几幅对联,也都是前朝名家的手笔。胡椅之间摆着一张张茶几,每个茶几上面都有一个插花的瓶儿,或金或玉或瓷,件件都典雅大方,显然是有来历的古物。瓶中插的花儿也各不相同,姹紫嫣红,娇艳各异。
刘耀祖伸手请张大姑娘坐了首座,又请柯武等人依次入座。柯武大方坐了,手指着那些对联、花瓶笑道:“刘会长,看来麻衣会的确是奢阔无比,既然如此,回头赔起烧埋银子来,还请不要争多嫌少才是。”
刘耀祖胖脸一苦,恨不得找没人地儿抽自己一个嘴巴。眼见得接下来就是要谈具体的赔偿诸事了,自己头脑发昏了大概,只想着妥善招待,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露富,大大的是灾非福。
当然,更真实的原因是,柯武之前一喝退千军、一刀破万箭的本事,给他带来的震慑感太大了,一时无法思量长远,这才犯下这等低级错误。
待众人落了座,有美婢们端了热水和毛巾来,让众人净面净手,众人大多不理,唯有柯武和然也大咧咧洗了把脸,擦干热水,觉得甚是爽利。又有一行美婢捧上上好的香茶来,一一端放在众人身边的茶几上。众人这时和麻衣会是敌非友,自然没必要去碰进口的东西。
刘耀祖这时也使热毛巾擦干了油汗,自己走到了中央处,团团做了一揖,告罪道:“诸位英雄驾临夔州府,刘某未能出城远迎,疏忽之处,请勿见责!”
柯武摆摆手道:“好了,千军万马都摆出来了,不能说没迎。我们副总镖头在此,不是要听你扯闲篇的,说正题吧。”
刘耀祖闻言,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诚意十足的笑脸,用诚意十足的声音道:“小人之前也是猪油蒙了心,生怕诸位英雄不肯见谅,做了些下作的准备,如今已是悔不当初。又蒙柯大侠教诲,更是加倍的认识到自家的错处!无论如何,齐飘摇那狗贼做出那等恶事之时,毕竟打着我们麻衣会的名号,那无论齐狗贼是生是死,麻衣会既然还在,便理当承担起责任来。”
见众人都不做声,刘耀祖提声又道:“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原本便是天经地义之事。来人啊,把那些失了道义的狗贼都带上来!”
他内力倒也不弱,声音一提,极为洪亮,没多时便有一伙大汉,押解着十五六个汉子进了水榭,按在地上跪着。众人一看,这十五六人中,近半是齐飘摇的亲信手下,之前和众人也同行了数日,都不面生。另外七八人,除了一个曹飞外,其余都是生面孔。俱都满脸鼻青脸肿,浑身上下用缠了牛筋的绳索牢牢困住。
押解这些人的大汉中,为首一个约莫四十余岁,赤发红须,长着一双环眼,此时向前一步,用手指着道:“诸位且看,这七人便是那齐狗贼的亲信,您诸位想必都能认得。至于这人,叫做曹飞,乃是齐狗贼的表侄儿,后来的伏兵,都是由他统领。这几人便是曹飞的属下,杀死合义镖局黄镖师和趟子手,正是他们几人做下的。如今都已带来,听任各位发落!”
被擒下的这十余人大多垂头丧气,少数几人则满脸激愤。赤发大汉话音刚落,一个跪在地上年轻汉子面露桀骜之色,骂道:“王东焰,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别以为抱上了刘耀祖那肥猪的大腿,就能够跟老子们面前摆谱了。老子们在外面抛头洒血给麻衣会打天下,你们坐享其成时怎么不说?现在惹出点事来,你们倒先把自家兄弟尽数卖了!真他奶奶猪狗不如。”
王东焰应该便是那赤发大汉的名字,他听了这话大怒,飞起一脚,踢得年轻汉子满嘴是血,口中骂道:“我去你奶奶的吧!你们这干王八蛋,这些年仗着齐狗贼,吞了会中多少好处,今日倒行逆施惹下大祸,还指望老子们给你挡灾吗?真是痴心妄想!”
又冲柯武等人抱拳道:“诸位英雄,在下王东焰,这些年来与这干王八蛋势不两立!我麻衣会会众上万,绝不是个个都似这些王八蛋一般无耻歹毒!”
刘耀祖在一旁介绍道:“老王如今是麻衣会的副会长,他当年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唤作赤须城隍,最是豪侠仗义。当初便常和齐飘摇等人为难,恨他们借着麻衣会的力量为非作歹。这一回我等拨乱反正,老王也是出了大力的。”
那年轻汉子齿缝嘴角满是鲜血,却依旧不屑道:“装什么好人。还赤须城隍?他奶奶的,去年是不是你和刘胖子将城外刘家庄王寡妇先奸后杀?还有五年之前,你贪图人家剑谱,使坏害了几个江南来的年轻剑客,是不是齐会长出面帮你抹平了此事?忘恩负义的东西,就凭你们几块料也敢说常常和齐会长为难?”
刘耀祖和王东焰被这人当面揭穿老底,面色都是极为难看,王东焰大叫一声,一手拽住年轻汉子衣领,一手噼里啪啦的猛抽他的嘴巴。他下手极重,几巴掌就打的对方脸颊肿起,牙齿飞落,但年轻汉子兀自哈哈大笑不绝。
这年轻汉子柯武等人也都认识,当日跑来对张大姑娘献策说住宿老槐村,随后和柯武一同去村中交涉的便是此人,知道他是齐飘摇真正的心腹,叫做什么“袖底刀”王杰。不料此人倒是颇有几分硬气,当面揭了刘、王二人老底,显然是早已心存死志,没打算活了。
柯武眼睛转向湖面,长声叹道:“哎,可怜这好风好水,金玉满堂,不料宿居其中的,却都是猪狗一般的人物。”
那年轻汉子奋力一仰,睡倒在地,哈哈大笑:“柯镖师说的不错!我王杰正是齐会长马前的一条走狗,而这两人,却是两只连做狗的不配的猪,吃屎吃的坏了心肠的恶猪!”
王东焰脸上闪过一抹羞愤,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刃来,恨声道:“老子先料理了你这不知死的恶狗!”刀光一亮,径直刺向王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