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期再次在天界见到步羡已二百一十年之后。
尘世万物各种更替交叠,变换层出不穷,南期头一回觉得这两百年过得似两千年似的,而且是两千年全似一日似的过着。
南期也曾没想过有一日自己想得知步羡近况竟然还要从别的神仙哪里听得。他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去小华山就只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闯入,或隔着老远看那么几眼或悄悄盘坐在步羡近处的青石上,步羡修炼,他也同着一起修炼。看着步羡日益“上道”,南期又是打心底里为他开心可是有隐隐失落。
南期私下里留意着步羡修炼的进度,新进听得知命仙君偶然提起,新进荣登天策留姓名的一群小神仙已具备升至上仙的资质了,便要了名册来看,果真步羡在列。
天帝将一应事宜分派下去,知命正要找天鉴仙君一同挑个适宜的日子好让这些新秀下凡历劫,是为成上仙的最后一道槛儿。
南期心中了然,自己当年荣登上仙之前也是要去人间来这么一遭的,要将成上仙前的身躯留在人间,元神方可直接升入天界,经天帝授予新的仙格后方真正获得新生成为上仙。
想起那个时候,步羡那时的修为尚浅,听闻自己要去历劫了光说了些祝好的话提前恭喜他成为上仙,可后来却在自己在凡历劫时偷偷伴在左右。每次遇到什么事,步羡总要插两脚,那时南期虽看不见步羡,却隐隐觉得总有什么人在暗中帮助自己。不光是感觉,还有一些痕迹可考,譬如有一日南期在睡梦中闻得房梁上有什么人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痛呼了一声,南期借着月光去看是却全然不见了。再如,有的时候房中的糕点会突然减少,甚至有一回桌子上还留着一块被咬了几口的桂花糕。
少的从来都是吃食,因而南期虽然疑惑、迫切地想知道那人是谁,却并不觉得半点的惊慌。
直到自己在凡间大婚那日,南期才见到一直暗中帮助自己的人的面目,南期不喜喝酒干脆装醉让小厮扶着退下了,退到后院南期才挥手让底下人退开。一阵不大的风吹过去,南期分明觉得那风似穿透了自己的喜服一般,顿时由内而外地感觉一阵凉意,伴随着的还有莫名的悲戚。鬼使神差地,没朝内室去,只想在四下里走走,没来由得,南期开始想那个每每在暗中看顾自己的人,不由得想:你知道我今日大婚吗?你是不是就藏在某处,偷偷为我开心,或许手边还有一小壶酒,说不定还放着一小碟打我屋中糕点在身侧。南期很想见见那个人,或许那个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可他还是想当面对他说说,或许还要说些拜谢的话。
那时的南期分明没见过步羡,也没有过任何交集,可看见缩在府上后门台阶上的步羡时,南期几乎就要开口叫她的名字,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并不知晓她的名字,记忆中也未曾有过她,他的心却告诉他,就是她!快上前去!
步羡闻得脚步声,盯着见红的脸往后看,南期!
步羡几乎是瞬间就站起来,身形却不稳,踏着虚浮的步子就要小跑到南期面前狠狠地抱住南期,跑了两步就停住了,她意识到自己是不能出现在南期面前的,不能扰乱他,一溜烟转身冲了出去隐去形迹。
南期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就要呼之欲出,但就是说不上来那东西是什么。
现在想起,真想对着她的脑袋拍两下,傻不傻?!
也就是那次回到天界荣升上仙之后,南期才隐隐猜测步羡是不是喜欢自己。
说来自己简直有点残忍,对步羡实在不公,明明知道却不说破,明明不能回应却还要占着她心里那一块位子,甚至还利用过她。
他能为她做的事实在没有几件,反倒还欠她许多,南期归还了名册不知在想什么,不自觉就行至守月小院了。
空。明明步羡什么都不曾带走,南期还是觉得小院太空,再加上院中蒙尘,愈发有种时间忽已逝之感。
挥挥手除了院中尘灰,心里还是不打自在,竟觉得这院子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孤单留在这的,自己的心也像小院一样空,空的可怕。
这颗心以前也是空的,南期不曾察觉,故而也不在意,可现在大有不同,不知用什么填充才好。即使可以填,也是填不满的,这颗心不知什么时候就像无底洞似的,非得是那个人才能填满,也只有那个人才是唯一手持了信物可以随意进去,别的人或事都不行。
历劫的日子到了,一众天界新秀在知命阁外侯着,等一会仙君领着往四方台去。步羡和其他神仙一样往知命阁的大门那看,没承想看见南期打里面走出来。
明明没看见的时候,什么都好,可一看见就不得了,胸口闷闷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
知道知命开口说话,步羡才注意到南期旁边的仙君,显然此次仪式由南期和知命一同主持。
似这般跟在南期后头飞而不用管前方是何处,步羡无限怀念,下意识的就要捂住胸口,但其实心那里都不会再痛了。
与此同时身处大言山的苑误,胸腔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颗心不安分极了。
没心的时候一切都好,有了以后反倒闹得慌,由此可见,心可不要。但没法子,他现在的情况就非得用这颗心不可。
步羡尽量隐忍,和南期目光相撞的时候便点头笑着示意一下就偏过头去。及至跳下通入凡间的通道时,步羡也没敢再看南期半眼,天知道她怎样才克制住自己。
背对着南期跳下去时,步羡差点想再看南期一眼,到底还是闭着眼任清泪滑落。
南期想走近步羡像原先她恭喜自己那样也提前恭喜她,看到步羡疏离地笑了一下偏过头去,南期觉得自己被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