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
吴起来不及想太多,什么步羡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身体会一点点消失,为什么又突然站在自己面前来了。
跑向她,一时间所能想到的事情无非是:她站在我面前!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步羡主动吻上来的时候,吴起脑海里还一片清明,回过味来遂回吻上去渐渐占据了主导权,心里依旧焦灼无所适从,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你,想把整个的你揉进我的生命力,想展示给你我最至真的爱,只是要怎么做?
现在能做的,只是抱紧再抱紧,热烈地感受她的存在。
步羡被亲的晕晕乎乎地,吴起才舍得稍微松开步羡,“我怕得要命……”
“我知道有一日你是非离开不可的,我几乎坐好了各种准备,心里想过无数遍,可是不等它真正到来的那一天,我是不会知道不管心里有着怎样的预期我都无法眼看着你离开的。”
“我什么都知道,都看得清楚,却也是最惯于糊涂的。非如此不可。我真的,离不了你,无论面上说得多释然,心里都不会有半点好受。”
“原谅我自私地想困住你,我要怎样才能耗尽那些空洞的时刻,如果你不在我右手边的话。”
步羡早潸然泪下了。无论如何,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自己下定了决心非得留下不可的!
因为道义还是情感?都是,他这样待她好,他需要她在身边,她是绝不可能离开的,他要她的爱,她此时便是也要尽心力去好好爱他一回的,她对他是不能不动容的。
已经乱作一团了,这份情感,难解,分不清。
几百年前在净山上,她就已经嫁过了邬鑫岐(吴起)的。
一面是邬鑫岐有意,一面是自己有私心,那一点飘忽的错觉与安慰便是自己的私心。
邬鑫岐什么都知道,但他爱,而且就这么一次,就这么个机会,不抓住,自己求百千年都难再遇到的,谁知道哪辈子还能再遇上步羡这样儿的。
没有!不会有的。所以,邬鑫岐干脆把一切都摊开了。就是你步羡赶我,我也死皮赖脸地粘着你何况步羡心软。
凭借着种种努力,以及特殊的优势,当然托了那人的福,邬鑫岐(吴起)和步羡最后终于结亲了。
关于未来的事情,那时候的步羡曾经幻想过无数次。
那些幻想,绝大部分是关于南期的。
她想过,未来的某一天,躺在三角椅上,手边一只矮矮的木案,案上放着梅花香饼,还配有一壶香茶。木案的另一边的三角椅上躺着南期。白日里,可随意翻翻话本,兴致来了,看些经书奇闻也是有的,至于南期是手执佛经无疑了;黄昏时,可以暂时放下手中书,凑在一起看太阳落西山,落日余晖洒了她和南期满脸满身,他们的影子会被拉得很长很长;黑夜到了,就将各方星宿尽收眼底,嫦娥当差时,就一起在放着玉色的光的月亮下喝上几口茶。
或胡乱说上几句话,或一句话都不说,一起看日出月隐,一起度过白日黑夜,因为他在她旁边,那就很好。
如果,身边站着的不是南期,如果余光里所能看见的,没有南期。那大可,一辈子在天上当个闲散差,偶尔去小华山陪着自己父母亲,一呆就是几百年,一辈子就这么过。如果,身边不是南期的话,就再不可能是别的神仙了。
那时的她哪能想到后来的事情,还一门心思的扑在南期那儿。
所以,当穿着大红喜福等候邬鑫岐时,还有点恍惚,一时间竟要结亲了!与一个凡人,结姻。她曾经幻想过的,到底都是幻想,是假的。信誓旦旦说过的,如果嫁不了南期,就这辈子都不嫁,也违背了。
那时候心里各种想法扭打在一起,却又能奇怪地安坐不动,想不起那时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了。
一了百了,还是静候时刻的到来?因为时间不会变,所以明确的知道她万般纠结地等待着的就是那一时刻。
不会迟也不会急。
自有它来的时候。
尘归尘,土归土。她年少时的一应幻想也都要归于实际去。
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难割舍,一脚踏出了,另一脚还被缠住。
步羡的手缓缓挪至胸前,狠狠抓住那部分衣物,手掌变得煞白,白中还透出青色来。一滴泪直愣愣地坠落,“啪”地打在步羡手上,步羡慌忙伸手摸上自己的眼角,轻轻擦拭了一下。
邬鑫岐突然推开了门,步羡才回过神来,理了理思绪。
眼神交汇,步羡还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邬鑫岐,结亲这件事本就是她有私心。以前的步羡绝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这么自私、可恶的时候。
邬鑫岐霎时笑出来,露出一排皓齿,眼睛竟像装满了烛光一样,又温暖又明亮。
不等步羡自己起身,邬鑫岐弯腰握住步羡搭在膝盖上的手,深深呼出一口气,拉着步羡站起来,
“阳往而阴来之时到了。”
邬鑫岐颤着音,差点都不知该怎样说话才好。这个一身红喜服的,端端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略显局促慌乱的步羡,怎么就像是做梦呢?可是,他正实实在在地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缓步往庭院中走,他叫她小心门槛,她还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呢……
手挽着手拜完天地四海八荒,心里这点子焦虑才散去一点儿。
步羡也是。只不过他们的焦虑不是同一个方面的罢了。
结姻礼未成之前,她还想着或许会有转变,或许她还可以幡然醒悟终止这荒唐的事情。
可现在,亲结了,她反倒不再忧心。既然结了,便是悔不得也再改变不了的了,就这么下去吧。什么都别想,好好珍惜这几十载。
算来有四十五年。至邬鑫岐老死时,已认识五十一年了。
步羡想着自己没有能还他的,亏欠邬鑫岐好多,又见人皆有老时,邬鑫岐也不是神仙,不能例外,于是决定还是和邬鑫岐一起变老得好。
他添了几条皱纹,自己便也照着添几条,她所能想到自己能为邬鑫岐能做的也不过是这样了,偏偏邬鑫岐感动得不成样子,这就让步羡心中更觉亏欠。
不问天上事,收敛仙气单方面断了与那人的联系,安然与邬鑫岐过尽他后半生。
想来,和误心期在一处的日子应是这么多年及至接下来的几百年里最安乐舒心的日子了。
“我心里念着你,封上仙的时候也想着,想到你一个人我就……我不想你一个人,想跟你一起,”一时语无伦次,不知怎么表达,话愣是不知怎么说出口,“我不舍得离开你……”
吴起眼里暗含无限深情,步羡更是无措,忽地想刚才是不是太过煽情了,都不像平日里相处的那样了,吴起凝视着步羡安静地听她说话儿。
“此间乐不思九重天~”
吴起笑眯了眼,眼里藏着无数温柔的话儿似的。
这就够了。多大的幸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