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羡拨开熙攘的人群窜过去买糖炒栗子,吴起却还站在炸虾子的摊前手里抓着步羡拿不下的另几串虾,眼神追过去脚下就动起来,无奈而纵容。
步羡低头哈腰已经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想着自己的那几串虾往直起腰板回望,吴起时刻都追着步羡的身影,故而步羡这么一看正对上眼神,会心一笑。
是某种默契还是怎么样,亦或是巧合,对于步羡一转身便看见自己,两人还对望了这一点莫名感到愉快。笑望对着步羡举了举那几串虾,邀功似的。
步羡也糊涂了,不知心里是因为那几串乐得还是别的,步子快了几分。
明明不远,隔着人群,步羡废了会功夫才到。
塞了个自己剥了壳还没吃的栗子给吴起,不说话。
再过几十年,自己一回头见不到这个人对自己笑得多失落,都习惯了呢。
“辛古?”
恍惚瞥见巷尾站着的辛古,步羡喃喃道。
“辛古?!”
步羡指给吴起时,辛古却没了踪迹,快得好像不曾出现过一样。辛古,是许久不见了。
“走了……你”
他这么一下子出现,步羡这想到辛古,自己在小华山是见过辛古,不过每次也就是匆匆一叙,自己当时也没什么心思,提不起性质,整日里就是修炼。倒是自家父母见他的时间长一些。
也不知他近来在做什么,在魔界可还好,在位时间不长不知可有谁故意为难。
得了,各有各的生活,没办法。
不远处有做鸡戏的。
步羡一扬眉,暗叹:这会子应该不会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了吧……
不由得多往那边看了几眼引得吴起也看过去。
怔了一下当着步羡的面没点顾忌就笑了出来,惹得步羡微仰脖颈斜睨过去,“你原先不是……”,话没说完步羡就淡漠地“嗯”了一声,吴起当即手对着自己的嘴一拍住了口。
“你道追着我的那只鸡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昴日星君……”
“昴…日星君?!”
“我也没想到啊!狼狈!我若早知道的话,不等他逃,我也就出手救了。何来后来的事呦!”说着单手捂脸晃晃脑袋往前走。
“幸而你早先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不然我如何能走近你?”
伸手轻锤了一下吴起的小臂,心里五味杂陈,“有时候感觉一切都是被无形的手制造出来的一系列的玩笑。”
“如果这是玩笑,我不胜乐意多来点儿。”
顿住抬眸轻笑。
真的挺好的。
正感叹呢,一只染红了翅膀的大红冠子斗鸡伸直了脖子飞出重围,奔过来,引得一种泼皮仰颈。
先前的狼狈状又浮上脑海,步羡双手扶在吴起腰侧,从吴起臂弯看过去,心里一紧,扯着吴起就跑。
跑了尺余,停脚转身腾出手来在自己眼前一揩,望过去,见仙气浮动。
心中惊诧。
那鸡已被为首泼皮抓住,正要放回笼中,步羡拉着吴起上前问价。
老乡见老乡嘛!得救啊!
上了趟街,最后抓着糖炒栗子和一只鸡回了净山。
步羡在马车车厢内给那只鸡渡了些元气,那鸡方变成昴日的样子,吴起在外头驾着车。
好一会,昴日才有气力说话。
“星君这是……?”差点说出“和谁结了仇”步羡慌忙抿住嘴看过去,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好拿出来说的。
“不知惹了什么人。”
“你怎么认出……”
“只是联想到上次,在人界也是这么个情况……好不狼狈。也不知怎地,两次都是这么个情况,也是好笑……”
“什么上次?我原不曾在人间见过你。”
“就是上回,星君你化出原型从一群斗鸡的中间飞出来,我当时不知是你,你还,还撵着我跑了一段路,在我身上扑棱……”步羡越说声音越小。什么扑棱,用词未免太……
而且昴日的脸色,不大对。审时度势……住嘴吧。
外面驾车的吴起听了,心中不平,这才想起个中细节。原先不知道,当是只鸡就罢了,只是现在知道那明明是昴日星君,想到他当日撞进步羡怀里还“赖”了一会,心中不舒服,鞭子狠狠挥在马背上。
“不可能,”说的坚决,“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和你说话。”
“第一次?你之前还给我登门道谢来着?”
“并无此事……”
昴日还很虚弱,步羡也不好再多问,只好自己个琢磨,心里疑云渐起。
谁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呢!
但,遇到自己那边儿的,总得救下。
所以,为了给昴日疗伤,接下来的几天步羡在各个仙山上找寻灵药仙草,各种奔波。
本是两个人的小窝儿,这会子多了个人,吴起只觉得昴日碍眼,巴望着他赶紧修养好了走人。而且,因为要给昴日疗伤,步羡和自己一起的时间就少了,而自己的一生又是那样短暂,不想浪费一点能和她一起的时间。
至少是这辈子。因为,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能站在她身侧多久,所以才更加吝惜。
“啊!我记得的!我见过你,一千多年在南青天好像。”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过去了就过去了,却也还有人记得的。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现在听着倒像是别人的。时过境迁,再适合不过的词了。
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就惊觉原来自己以前那样大胆且勇敢,热烈而天真。现在的自己是做不来那样的事情了的。年少无畏,也想不了那么多,想去做什么便去了。
南期为首,带领众人前往异山收凶兽,回去途中经过人间,步羡想起人间的种种好处,随口与师兄弟们说了,结果引得众人心中痒痒。
有几个凑到一出去,招手叫步羡过去,问人间诸多事宜,哪里最是个吃喝玩的好去处的,在南青天呆了腻了都,想偶尔放松放松。
“下次吧。怎么也得向师父说明了吧,不然肯定被罚的。”步羡往前面队伍看了两眼,衡量了一下形势道。
“算了吧,师父能同意?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儿呢!”
“这可不成。我们还是回去后在详细计划一番吧,如此贸贸然前去,容易被发现!”步羡心里想着这是师父派南期领着师兄弟前去除凶兽的,出了点什么差错都要不得的,不然南期要受罚的,于是极力劝阻。
“师父最近可不在南青天……”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有人起哄了,“那还不抓紧时间,把握机会?!”
“不成!人间我最熟悉,下回我领了你们偷偷去,准保满意,这次不行!”步羡劝阻,又恨自己多嘴引得众人心痒痒。
“你不去就算了嘛!”京华面有不耐烦,冲步羡挥挥手,转身同旁边几位勾肩搭背地说了些什么,一群人四下里看了几眼,本就是落在别的师兄弟后面远了去了,这么溜走一时无人发现。
步羡停在远处,走也不是跟也不是,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就怕万一被发现了,南期要被骂的。
此时告诉南期吧,尚有挽回余地,只是他们心里定要怨愤的,满心欢喜地在路上了,聊着美事正开心,却突然被拦住了,多不痛快呢!而且,那是他们肯定知道是自己多嘴,左右不是。想着,知道这样的话,就是被人拿针扎自己的嘴,也不要说的。
思虑良久,唯有帮他们瞒着混过去。
一切都照常进行,那几个也都在日暮之前赶了回来,步羡差点以为就瞒过去了,没承想到头来千瞒万瞒却还是露馅了,就为着从人间带上来的吃食被发现了。
南期果然被罚了。
心里不是味。步羡就差没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说到底还不是怪自己多嘴多舌!
跪南期旁边认错去了。
当着众师兄弟的面,被师父一通教育。
知道众师兄弟都去睡觉了,玉清真才从大殿出来,本以为是要挥一挥衣袖让自己滚回去睡觉,步羡一连欣喜。
跪了一夜,要在师兄弟们起床前回去,不要交师兄弟们看见了。这是步羡唯一觉得还有点情面的地方,不至于被过往的师兄弟啊,杂役啊什么的“观摩”,然后听不明缘由的人一遍遍指着自己向旁边人问前因后果。
一夜,有一遭没一遭的说话儿,腿麻,膝盖贴着光滑坚硬的地面,夜间还有点微微凉。
好在,跪在自己旁边的,还有南期,是南期。
不好在,是自己连累地南期。
要是自己被这么连累了,自己心里肯定会反感那人的,多少都有一点。尤其是在,自己没做错什么的情况下。
步羡一晚上说了十来遍,关于歉意的话。结果还是心里难受。
南期跪了这么一夜。
步羡跪了一个月。心里暗想,定是因为父母说要师父严加管教的结果。
抄书什么的都是轻活儿,在从师父口中得知自己除抄经书外还要从每日日暮之时跪倒阳来阴去之时后,一月。
活了小两万年的步羡从未觉得,日子这么漫长。
同时又那么短暂。
南期来看自己的时候,时间很短暂,他一旦离开了,就又变得漫长。步羡是不可能教南期陪自己一长夜的,能来陪自己一个、半个时辰,已经是最大的仁了。
换做自己,还不得忙着将被子一揭,钻进去睡觉去?何况,自己还被连累跪了一夜!
漫长又短暂的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除了遇见南期能比以前对说几句话,关系也没有更亲近多少。因为南期好像总有事儿似的,师尊的,师父的等等不少都是南期经手的。就是没事也是练功练功。
但至少,步羡觉得,比起其他师兄弟和南期的交情来,南期和自己的交情有更深一些。
昴日有一回造访,和玉清真下棋到很晚,去到客房的途中正撞见步羡,以及来看望步羡的南期,看了一眼没多注意就走了。
现在被提起。
怀念。只能怀念了。再多的也是无用。
原来那人,是昴日!
再一想,看了昴日几眼,还当真是昴日星君!
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