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古没想到步羡能为邬鑫岐做到那个份上。或许该说是,南期。
根据陆判所说,邬鑫岐和南期是脱不了关系的,具有相同的神灵,至于他们是具体什么关系却无从得知。
当初还在九重天时曾问过南期对于邬鑫岐和他样貌无二的看法,南期却并不惊异,只道世间长得相似的人多了,且相貌不是独一无二的,人的真心才是。
据往生册记载,此魂是横空归入阴间并无前生可寻,是突然堕入轮回里的,在阴间沉睡累世后择好人间投胎为邬鑫岐。
步羡喜欢南期是定了的,可步羡何以如此之巧正碰上和南期如此之下像的邬鑫岐?就即使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在这中间作了个桥梁,邬鑫岐在明知步羡有心上人时还会喜欢步羡?步羡不会是那么自私的神仙,可怎也和邬鑫岐在山上隐居几十年?一个明知道自己是替身,另一个明知道这都是假的,却还……
还是说自己多想,就只是不巧,邬鑫岐足够喜欢步羡,步羡又太爱南期?
荒谬。
陆仁被妖怪掏了心去,尸体被丢在步羡住的院子里。
正是夜半。
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加之苑误前些天才告诉给自己趁早脱身,邬鑫岐远不是他所展示给她的那样纯良和痴心,一切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几日本就恍惚,迷茫,夜间睡得不安稳,再有什么重物落地的闷声传来,步羡一下子惊醒。
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发出声音,怕不是什么找上门来,若要教他知道自己已经惊醒势必灭口?
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却没再听见任何声音。于是蹑手蹑脚挪到床边偷摸着查看情况。
院前地上镀了层金似的,花影交替,似乎连香气都在空气里有了形状,几乎要在地上投出影子来。
香味伴着血腥味随风而至,心中大窘。
花草丛之上,黑黑的什么东西,血腥便从那里传来。
哆哆嗦嗦地上前,才发现那分明是个人,待将那人翻过身来,步羡骇地后退了一步被草绊住跌坐在旁边。
“邬鑫岐!邬鑫岐……”伸手轻推,一手却突然沾染上什么粘稠的很快就要干在手上的液体。
发觉是血,看过去,邬鑫岐胸前血肉模糊的赫然一个血窟窿,心被掏走了。
施法护心替陆仁维持着,自己在窗前来回踱步绞尽脑汁。
眼见维持不了多久了,床上透着死气的邬鑫岐都刺激着步羡即刻做出某个决定。
再看那张脸。没了血色,和胸前的红形成强烈的反差,显出几分诡异可怖。
就这么在此刻静谧的灯火下看邬鑫岐,当真没可挑剔的脸,如果不是躺在这里不能开口,简直要怀疑这到底是谁?
第一世的邬鑫岐明明满眼满身的不羁和高傲,闭上了眼也掩盖不住的那种。这一世,倒有几分书生的气息,大抵是生在了宰相家,书香门第熏染的缘故吧。
这状况几乎是逼迫着步羡去下定决心。
抛开邬鑫岐究竟有没有别的目的,单论他这么多时光的陪伴,也让自己感到那种被需要,是被爱的感觉,管它是不是错觉,她也该还给他什么。
或许就此,两不相欠?
就是这样,还总觉得还不够。她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他还总捧着她……
爱是最难还的了。
但……
这感情或许掺了些什么。
步羡深深看过去,还是决定换给他。
那时光总是真的。那两世光阴还不够她救他一命吗?
血肉剜开的声音,手上湿黏的触感,顺着手指而下滴落地板的血滴都在提醒着步羡关于眼前的一切。
步羡嘴里哼哼唧唧的,手却不敢停了,因为停下了再继续更疼。
之前怎么不觉得?步羡暗叫,眼角直溜溜的掉下眼泪。
指甲缝中尚有未干的血渍和一丝透红的血肉,原是掏心时嵌进去的。
邬鑫岐开始有了活气儿。
步羡坐在地上背抵着边,上半身伏在邬鑫岐旁边,脖颈、鬓角附近的发丝濡湿了,双唇失色,手臂竟难提起力气。
看邬鑫岐还昏厥不知何时醒来,想起在明示录残卷上看见的秘法,可以消除人的记忆的。
不如便趁着此刻,时机再好不过了。
扶着床蹒跚着起身,对着邬鑫岐的太阳穴施法,有关邬鑫岐记忆的片段都呈现在眼前,施法改换邬鑫岐这几世的记忆时竟受到两股抗力,一股来自于邬鑫岐,而另一股竟来自于自身!压下那两股未知的力量进行了改换。
趴在床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未知正席卷而来。
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特别了解邬鑫岐。但又说不上是怎样不了解,明明他的前世今生自己都知晓,可还是觉得……
帮着清理了血迹,缓了许久,才有力气起身,送他,最后一次。
赤鷩驮着她和邬鑫岐往陆丞府上去,尚且记得初识邬鑫岐不久时,和他同坐在赤鷩背上的情景,白驹过隙。
施法把邬鑫岐放到他的床铺上。最后带着留恋,用几乎是剩下的全部力气抱了一下,动作却轻。
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好似透过当下这一刻望见了他的前两世,又在片刻之内从几百年前跨越而来,仿佛一切的时间只是片刻之间的怀念。
在黑夜之中颤颤巍巍得伸手,比月色还惨白的容颜上配着最极致决绝惨烈的笑容,穿透了过往的笑容和悲伤,无力的双唇挤出二字:再见。
当下最后的力气用来离开。
在暗夜之中飘起的衣角似乎要把那身影拽到一旁随风而去一样,单薄。
床上的人张开了瞳孔。
最最怜惜的目光射到那身影上。
差点追上去。
因为她最后的回眸。她最后居然回头看过来。
可是,可是……
这也不算算计吧。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可是,心疼这小神仙。她都疼哭了。
自己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