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嗖嗖风声,凉夜顺着飞行的方向往袍袖里挤,一点点透过肌肤钻入空洞的胸口,明明找出出可以凄凉的有力理由,步羡还是觉得什么正在一点点崩塌。
或许是自己以前仰望的碑塔。
终有一日,发现不过尔尔。
入耳的风声中突然夹带了嘶吼声,似自东方而来,借着风送到这里声音已弱了些许,难以辨识。
如此月夜传来这么几声嘶吼,不免惊诧可怖,四下看视一圈加了速度往小华山去不时回头望后方,生怕有什么跟着自己。
快到小华山时,周边一瞬被点亮,东方一束金光成束而出,紧接着又传来阵阵嘶吼声。
辛古一路跟着步羡,也见得着异象心中好生讶异,虽则担心着步羡但见步羡已经回了府邸上,也就回去。
只步羡入院中,耳边尽是嘶吼之声,像是方才听得的那般,又像是跨越了几千几万年传至自己耳畔。因闹钟混乱,一时不能视物双膝前扑,一下下地以掌根处捶打着脑袋,有什么狰狞着要挣脱出来了,一下下地狂撕猛扯生生要拼出个路来。
恍惚中飘忽回到了从前。
她好似正透过糊了一层水雾的镜子竭力去看清镜中人,伸指去拂,所过之处水雾凝聚成股径自顺着镜面儿往下流,往下流……
看清了!看清了!
却道眼前是怎样的景象?
血泊中的金蛟一瞬没了慌急,而用难以抗拒的威吓之色望过来,明明腹部尽是乌血。那金蛟却是化出人形,眼神却一丝不改看过来。
再看!哪里还有金蛟的影子?
四下里已换了模样。
晨光之下,那清瘦的身影顿显高大,在其映衬之下周边倒都成了俗物了,他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向下方扫视去,正看过来。
在闹市。
那人眉梢眼尾流出无线温柔和包容,兀自站在人潮洪流中巍然不动,像是站在那里数百年不曾动过,那双满是柔情的眸子也便看过来。
那三双眼睛一齐看过来,看得步羡愕然生怖,那三双眼竟重合成了一双!那三张脸虚虚晃晃地地竟然也重叠在了一处…
原来心底有个根。被遏制住了。
是五千岁时埋下的根。遇见万昊的那一年。
当时没有半点记忆,可那段时光总归在生活里留下了什么印记。最开始的感觉是,空了,有什么东西空了,但同时又有什么东西被填补了。
开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外人的情感,无论爱恨嗔痴喜乐,近了外界人一分。与往时往日,步羡再难分辨他人语气中的情感的,后来竟一一有所体会。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前所未有的。
此时被封存的回忆竟涌出来,原来,原来……
再想不到,陆仁和万昊会有别的什么联系,除非万昊即是陆仁,也就是邬鑫岐。
陆仁落下的那块玉,原是聚灵玉,在那段记忆里它是属于万昊的。
所以,最后一场,只是归还。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还?两手空空。这般去也这般回来,不增不减。
但,南期又怎样呢?他为何与邬鑫岐有来往?陆仁何以这么快便死去,又叫南期唤醒?
明明一切看似与自己无关,但于边边角角中却又与自己有着难脱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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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期赶去龙冢,一路心绪不宁,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辛古为何会跟着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尾随的?听语气倒不像是碰巧遇上。那他一路上竟能不被自己发现,何以到了净山就露出马脚了,只是因为一个不谨慎?未免太勉强。
一时也想不出。
到了龙冢时,只见邬鑫岐身体登时变得透明,似被外力牵引着往龙冢中间去,邬鑫岐消失的一瞬,脚下方寸之地一点点耸起欲裂而未裂。
终于地裂之声入耳,一束金光从地下窜出土石沙砾被溅到半空中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嘶吼声。
那金光直上云霄,映得半边天金光闪闪,金蛟终在这时成龙。南期遥望着,已做好准备,站定双手法力。
龙直冲下来带得空气猎猎作响胜于雷鸣,对着南期所在的位置,俯冲下来。忽地,金龙与南期成为一体,平息抗力之后,南期肌肤露出缓缓游移的尚不稳定金光,立时盘腿坐在地上调息,那金光才渐柔和直至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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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金色巨龙出,一时传遍天界。千百年间,未有如此次这般金龙出冢的境况,震慑天地。
回到天界时,天帝正召集了众部商议此事,神龙册众并没提及会有这么一条龙龙出世,遂派左右前往打探新生金龙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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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决计不再去的地方,站在陆相府门口。陆府上上下下张贴的挽联都还未撤,府中上下死气沉沉,下人不敢多说一句话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生怕在这个当儿惹了主人家去。
当下去了陆仁的屋子,下人正在打扫旧物要拿去烧掉的,陆夫人坐在床边手中捧着陆仁生前穿的袍子发呆。
在陆府里转悠是打听不得陆仁死因了。因而回望了一眼陆仁最后住过的房间离开。
也是这一眼,教步羡想起这房中各摆设的位置,总体的格调无不与南期的类似。若从前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特意如此摆设,还可以说得过去,只是这一世一切尚未开始,他房间仍是这般……
房间怎样布置,全凭喜好,也没规定谁非要这样那样摆设,或许这都是偶然,或是因为前两世习惯这样的摆设了吧。
有了自己这层关系,邬鑫岐与南期还能好生相处?又或许,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若是这样的话,那摆设兴许也不是因为自己而特意那样布局的……
只是巧合?有同样的偏好又怎样,自己不是也很喜欢?!
“小哥,这丞相府怎地,谁死了?”
“你不知?”
“我这些日子不在,才从别处回来。”
小摊住抹了两下桌子,挑起茶壶给步羡添了茶,垂首压低声音道,“是陆相的儿子!据说夜间被妖怪掏了心去啦,晨起被婢女发现躺在床上,血把衣服浸湿了,竟顺着衣角滴到地上!”
“这是哪日的事?”
“廿二日清早。”
廿二日,廿二日。正是自己把心还他的第二日!难道,当日自己回了之后,他又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