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就与我说过,女人这辈子最最紧要的还是得嫁上个好男人,一辈子宠你爱你的那种。
可我倒不指望他能多爱我,只要他能供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啥事不干,他爱谁,亦或是娶几房姬妾我也是不管的。
可如今别说如此的男人,就连个男人也不肯上门提亲。
其实我倒无所谓,只是苦了爹娘,整日里唉声叹气的,就想着怎么把我弄出去,忙的是焦头烂额,也不知给媒婆塞了多少银子,偏生就没一个肯上门的。
我对姻缘情爱上的事甚少研究,只是听得几个师兄弟偷偷聊过,可他们说的皆是些有关风月的污秽之言,听的我浑身不舒服,便不愿再深究。
不过大师兄倒是与我畅谈过此事,他道:“情爱之事须得自身体会,方知晓其中滋味,不然亦是不解的。”
我瞧他也不过是个入门之子,与我差不了多少,估计也是个一知半解的,便也没多问,如此一番周折,可见,这情爱之事是个极错综复杂的东西,不解也罢。
只是师尊教诲,为人子女,孝字当头,如今爹娘为我费心劳力,我心中是百般心酸无奈,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眼瞧着我这身子日渐消瘦,我看着都心疼!
我这心疼没几日,阿爹那里又闹出了幺蛾子。
许是当真走投无路了,阿爹竟打起了几个徒弟的主意,现如今,那些师兄弟的见着我就跑,比平日里叫饭时溜的还快。
阿爹气不过,让丫鬟们撤了我所有的衣裳,全都换成了亮眼的绫罗绸缎。
且不说我穿惯了那些简单的粗布衣裳,但我们习武之人,着这一身麻烦事的的确确是不方便,但为了他们二老我便也生生忍下了。
只是事与愿违,那些个没见识的不仅见着我就跑,连抬眼望我的勇气都没有,往往是我在远处叫上一声,他们便是悻悻瞥上我一眼,满脸通红的逃走。
枉我与他们同食共寝,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纵使我长得再不堪入目,也不该如此不给面子!
我秉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肚量放过了他们,厨房烧柴的阿年与我说过,这情爱之事最是无法强求,毕竟一辈子的事。
况且这些师兄弟们大多家中萧条落寞,我嫁了过去,少不了得吃苦头,我什么都吃,最是吃不了苦头的,如此一番盘算下来,这是桩得不偿失的事,不妥,不妥。
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出路,罢了罢了,我便不嫁了,想我楚离欢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算得上是正人君子,误人终身的事我是万万干不出来的,所谓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嘛,我就不出去耽误他们的姻缘了,以免误人子弟。
“小姐!小姐!不得了了!”
彼时我正卧在榻上吃鸡补身子呢,却不想冰儿那丫头脸色惨白的跑进来,大呼小叫,弄得我一阵烦躁。
我连忙抹了把嘴边的鸡油:“吵什么!除非我爹死了,不然别来烦我!”
冰儿这下更急了,使劲拍着胸口,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我被她一番架势,三魂吓了七魄,截了她的话惊道:“我爹真死了!”
“哎呀!不是不是,是有人上门提亲了!”
呔!我这刚下定决心不嫁人了,那个不长眼偏巧这时候来提亲!
我话还没问出口,之见冰儿抓了抓头发,脸颊绯红,吞吞吐吐道:“是……是……是闲云庄庄主。”
闲云庄庄主?谁啊?
“闲云庄庄主!”我一个激灵跳起来,连带着手中的大肥鸡都差点儿活了过来。
“你说的那个闲云庄庄主可是我认识的那位?”我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冰儿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回了句”是”。
瞬间便是天雷滚滚啊!天边闪过一道煞白闪电,我不禁疑惑起来,这叶景宸是我师叔,与我爹乃是同辈,此番他是来向我提亲,还是……还是我娘啊!
容我理一理,容我理一理……
叶景宸是闲云庄庄主的独子,生母又是靖阳郡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子,那地位自是不用说。
他自幼聪慧,骨骼惊奇,用师尊的话来说就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是以,他与我阿爹师承一脉,自师尊仙逝之后,膝下弟子便各自回了家,但师尊生前最疼爱的便是这天资聪颖且极具慧根的小徒弟叶景宸。
我阿爹身为师尊大弟子,秉着师尊遗愿,与叶景宸结拜兄弟,与之照应,恰逢靖阳郡主仙逝,阿爹便将他接到府上小住。
虽说是小住,但也住了两年,那时我也只有五岁,可他也不过比我大了四岁,不曾想我竟还是要一口一个师叔的尊他,人前我自当给足了他面子,人后我便还是唤他名字,他也不甚在意这些,许是师叔的确将他叫老了些。
这小子可是个毒瘤,想他住在府上两年,别说府上一干女子,就连男子也是被他迷的是神魂颠倒,连我头一回见他,也是被他的皮相所迷惑。
人前他总是温柔和煦,平易近人,丝毫没点少庄主的架子,却不想他人后可是阴暗奸诈,整个一变脸,要问我怎晓得的,那自然是整日待在一起啊!
他待在府上两年,我便如他的贴身小丫鬟一般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我若稍稍离他远一些,他便是不依不饶,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沸腾,少不了有人要遭殃。
我算是总结出来,他即是个从小养尊处优,容不得半点不称心的皇亲贵胄,自然是身边人都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
此番来了武馆,我作为武馆馆主独女,自是少不了有心人巴结讨好,如此以来,他便心下不快,看着眼热,想方设法的将那人收入自己麾下。
当真是没一点肚量!可是他端着师叔的身份摆那儿,我也不好出这口恶气,师尊教导我们要知长幼,懂尊卑,我都记着心里呢!
即便我记不住,阿爹也会采取些手段让我牢牢记着……
如此一番曲折想来,这叶景宸必然不会是向我提亲,且不说我与他少时冤孽,就是我爹那个墨守成规的老顽固,也必然不会允许这等不分尊卑的事发生。
那……真相只有一个了,这小子必定是来向我娘提亲的!
想他借住府上之时,阿娘待他视如己出,一应俱全,这淫贼必是起了歹心,他与我娘又属同辈,真真儿是狼子野心啊!
我心中是又气又恼,提了剑便往大堂奔去,冰儿那丫头还在后头大喊,我跑的太快,也不知她喊了些什么,只“当心”二字随着风飘到我的耳尖上。
当心什么东西!我还怕了那厮不成,以前是碍着他师叔的身份,如今他做了此等猪狗不如的事,我岂能放过他!
离着大堂几步远,我整了整衣襟,多年不见,也不能让那厮看了笑话。
刚预备抬步进去,却不想后头倒响起一个十分不耐烦的声音。
“让让!”
我回头一看,是几个提着箱子的府役,却不是我府上的,且是衣衫齐整,锦衣丝缕,我正思索着哪个府上连下人都穿的如此华贵之时,却不想我已是被这行浩浩荡荡的人堵到了一旁,动弹不得。
那些个人足足排了几米,皆是两人抬一个箱子,整整齐齐的往大堂送去。
嚯!原来是闲云庄送提亲礼的!
我钻了空子溜了进去,却见阿娘站在一旁泪眼婆娑,忙用帕子拭泪,好不容易擦干了些眼泪,眼睛瞥见我时,却是微微一颤,便是冲过来抱住我,哭的是泣不成声。
哭的如此悲愤,我的猜想必是八九不离十了。
见怀里人哭的俞渐伤心,我又不忍生太大的气,怕吓着了她,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师叔当真来提亲了?”
她呜咽的点了点头。
我将手中的剑捏紧了几分,怒火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那厮在哪儿?待我提了他的脑袋,看他如何成亲!”
阿娘瞬间便止了哭声,忙不迭的抬头看我,眼圈微红,眼里却是波涛汹涌了一番。
嗯……许是我一番话让她实为感动,养了这么久的女儿终是没白养,瞧那眼神感动之情真真是暴露无遗啊!
她忽的抬手往我脑袋上探去,我以为是想抚摸下我的脑袋,说些让我不要冲动的体己话,我顿时会意,蹲了蹲身子,连忙将脑袋送了过去。
却不想她收紧拳头,弯曲两指,猛然敲了我两个板栗。
我“哎呦”一叫,见她松懈,赶忙向后退了一步,她抿了抿嘴角,似是不甘心,作势又要来敲。
我抑制住她的手腕,乘机摸了摸脑袋,心道这敲得也太狠了些,这得多大的恨呢!
“您先别气,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她眼泪收的急,眼角还挂着些泪痕,眼神却已然恢复平常的凌厉,对我斜了好几眼:“如今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说话还那么颠三倒四的,你若提了他的脑袋,你岂不成了寡妇了,闲云庄是大家族,我若再不好好教你些规矩,日后怕是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她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我听得也是不清不楚,只得将求助的眼光转向一旁的老爹。
却不想楚老爹双眼放空,全身僵硬,呆呆的望着这一屋子的彩礼,半天都不见动弹。
瞧!阿爹都被气傻了!
我微叹,只怪阿娘长得太招人了些,连叶景宸那样挑剔的人都能被她勾了魂去,真是作孽呀!
我顿时有些同情起我这位老爹爹,他这一生别得不敢说,对我娘那是真付了真心的,敢问这世上,哪个男人是当真毫无二心,真正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就算他当真只娶了你一个,但不敢保证他就没对其他女人存过念想啊!是以,也不可太过计较,撇开这些不说,只要他一生未真切的背叛过你,护了你一生,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也算是应了的。
人生在世,身为男人,要么建功立业,要么娶妻生子,可我老爹这一生,建功立业嘛,也没建出个名堂来,娶妻生子嘛,就娶了我阿娘一个,也就得我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所以说,别的我不敢保证,他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对我娘是真真正正实现了的。
现如今被自家师弟撬了墙角,他能不憋屈嘛!
我走上前,也不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得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哀思。
他回过头,满眼悲戚,继而又平静下来,只恢复了平日的沉闷,眼底却隐隐透着不舍与兴奋。
这眼神着实复杂。
忽而他仰天长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感叹道:“终于要嫁了!”
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我身后的阿娘,十分激动:“夫人,咱们赶紧去祠堂拜拜祖先!”
“好嘞!”
阿娘蹦哒着上前,挽住楚老爹的胳膊,二人兴高采烈的出了大堂,我一时呆愣,望着他两旁若无人的背影不禁踉跄了几步,幸得扶住了个大箱子,才不至于倒下。
我回头一看,正是聘礼,我暗暗咬牙,随手挑开一箱,呵!黄灿灿的一片,这闲云庄果真是富到流油了,下个聘都能下了好几个楚家武馆!
这下我是彻底懵了,一个惨无人道的念头悄悄涌入我的脑子里,可又很快被我否决,若这叶景宸当真是向我提亲,我爹何以如此淡定啊!他不得早提了我关禁闭,说我勾引了他的好师弟了?
诡异,太诡异了!
我心下烦躁,百思不得其解,随手一拽便扯着个送茶的家丁,他被我拽的急,受了惊,茶水撒了一地,跪着便是求饶。
我见他虽年纪尚幼,但毕竟还是个男人,胆子哪有那么小的!
我这一恼,揪着他领子轻轻一提就将他拽了起来,心道怪不得这小子没半点男子气派,太轻了,站更前跟个女子一般,士气就弱了一半。
这下也没时间跟他扯别的,简明扼要的问:“我问你,叶景宸是来跟谁提亲的!”
许是我的声音大了些,显得厉害,他吓得只哆嗦,他这一哆嗦不要紧,话也跟着哆嗦起来。
“他……庄主……老爷,小姐!小姐!”
他扑通又是跪地,说的是不明所以,最要命的是他只低着头也不肯再往下说。
我没了法子,闭了闭眼,慢慢将他搀了起来,温声细语道:“你别害怕,我又不会打你,只是想问问你,这叶庄主到底是向谁来提亲的,总不会是我吧,嘿嘿嘿……”
我掩着嘴,极为羞涩的笑了笑,那家丁先是眨巴了两下眼睛,呆愣了许久,才怔怔答道:“那叶庄主就是向……向您来提亲的呀。”
他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神情望着我,我极度恐慌,虽已是猜到了几分,但现下确定无疑后吓得顿时想嘘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