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不知名的黑暗之地,手脚束缚,身旁躺着一具僵硬的尸体,我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正想出去,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哭着乱喊:“来人啊!有没有人!我不是你们要娶的人!”
鼻头酸涩,身旁的尸体犹如冰块,带着丝丝寒意蔓延到我的全身。
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我关在了棺材里,那这具尸体该不会是……知府老爷吧!
我这惨的也太变态了吧,刚一嫁过来,就把知府老爷给冲没了?
忽然,一阵响动,棺材被推开,我瞪着眼眸,却见是把我打晕那小子,瞬间怒火攻心。
“你们到底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吗?”
他如沐春风的笑了笑,嘴角还带了丝嘲讽:“想过好日子就得付出代价,不过你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半点动弹不得。
他轻笑着说:“你被她们下了药,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的。”
我猜测她们也一定会下药,没想到这知府家竟是蛇鼠一窝,真是失策!
“这尸体不会是知府老爷吧?”
他也算好心的将我扶起来靠在棺材边,发麻的半边身子这才好了些,他自己走到另一边看着那具干枯尸体,清冷的目光之中竟涌现出爱惜,青葱般的手指慢慢拂过那张苍老惨白的脸颊。
“他这一身娶了三十八房妻妾,膝下却无半点子嗣,你可知为何?”
我想往旁边移,奈何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他抬眼瞥着我:“那些女人都不爱他,她们爱的是他的身份,他的家产,还有这栋宅子,可他还输不死心,临死都要再娶一个。”
他的眼眸之中皆是痴迷疯狂,眼尾暗红,声音低迷:“他要我做他的儿子,继承他的家产,可就不让我做他的妻子,与他共度余生!”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们二人,这……这做父子都亏了,祖孙还差不多!
他对上我眼里的惊恐,更多的怕是不可思议,试问谁能想到如今俊美的小公子竟会看上给老头子,这世道简直乱七八糟。
他许是察觉出我眼底诡谲多变之色,瞬间双目赤红:“怎么了?觉得我很恶心?觉得我不配为人!”
“没有没有!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力嘛!”我弯着眼,想加上肢体动作摆摆手增加可信度,奈何力不从心。
他起身,仰天大笑:“从没人怎么说过,你是头一个!”
我扯了扯嘴角,尽管心里还有些别扭:“这种事很常见嘛,无妨,无妨。”
“常见?”他略一皱眉:“你还见过?”
“啊?”我一时哑口无言,讪讪笑道:“我师叔!我怀疑他也好男色,他从不跟女子接触的!”
“你师叔是谁?”
我想着这八成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尽量与他周旋就是,说不定还有机会逃出去。
“我师叔是位男子呀!”
他走过来,将我抱出棺材,喜笑颜颜的:“我六岁时被他收养,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那时的他长得美极了,也是我在这世间看过的最美的男子。”
我看他怕是从无机会对旁人说出这些话来,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我便勉为其难的顶了这个角色,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哦,是吗?那他爱你吗?”我立即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他果然受用。
“爱!当然爱!他说过会将我当做亲生,视如己出,教我习字,教我书法,这还不算爱吗?”
这傻孩子,怕是不知道这是父爱。
“对啊!这肯定算爱!”我信誓旦旦的说。
他拼命点头:“我也怎么觉着!可是后来他娶了妻,娶了大夫人,我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娶了一个又一个……”
他泫然欲泣,我急着劝他顺便为自己辩解一番:“逝者已矣,切莫伤心了,公子,其实我不是要嫁给你家老爷的,我要嫁的是我师叔,但我想这种事是天理不容的事,便与你家的新娘换了身份,但如今我想清楚了,爱情不分界限,你说对吧?”
他抬眸深情的看着我,生出一番心心相惜之意,抓着我的手:“你能明白,我甚是欣慰!”
“明白明白!不能再明白了,还望公子想助!”
话音还未落他眉头便是皱起,连带着放开了我的手:“不行,你要陪他的,他在底下孤独。”
孤独个屁啊!我冤不冤呐!
“我去将你家新娘换回来不就行了吗?”
他横了我一眼,冷哼道:“你自己不想死就推别人死,女人果真心狠!”
我死就不狠了是吧?
我真是忍的太久了,这小子简直思想扭曲,陪你唠这么久的嗑,竟然半分面子都不给!
“我告诉你,我师尊是仙懿山的无觉大师,弟子皆是帮派高手,我师叔是闲云庄的庄主!当今圣上的亲侄子,你要是不放了我,他恐怕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空气忽然安静,我期待中他因恐惧而目瞪口呆的模样始终没有出现。
他捂着嘴,憋红了脸瞪着我,半晌,便是“噗嗤”一声,口水全数喷到我脸上,他倒是放任自己断断续续的笑起来。
不止眼角,嘴角,连笑声中都掺杂着讥讽:“闲云庄庄主?少阎王?如果你说你师叔就是当今圣上我估计还会信你几分。”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他笑的直拍大腿,简直是在用生命嘲笑我啊。
我抹了把脸,气的嘴直抽抽:“是真的!他还要娶我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娶你?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他就来气,他叶景宸不过是个庄主,怎么不能是我师叔,不能娶我,怎么就笑死人了!
他好不容易止了笑,擦着眼角笑出的眼花,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想逃出去,谁愿意在如花的年纪陪一个老头子死呢,但人生苦短,早死晚死都得死,你何必编排这样离谱的理由来框我呢。”
我心下无奈,想着此时又不能动手,索性破口大骂:“首先叶景宸真的是我师叔,其次,你那么爱他,怎么不陪他去死啊!说的冠冕堂皇,不还是怕死嘛!你根本就不爱他,是怕他被抢走,真是幼稚,你根本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啪——”
一个巴掌把我的脸打斜到另一边,我愣了好久,脸上火辣辣的疼,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伤害过我分毫。
旁人只害怕我有一众师兄在后头撑腰,却不知我爹也是个护犊子的,我娘有时气急了想打我,他也是拼了老命要将我护下,可就这样一位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守在心坎里的我,楚离欢,居然被……打了?
“啊……!”
无法动弹,只能用狂吼来诠释心中无限愤恨。
瞬间感觉全身力气四起,从脚底蹿上天灵盖,似乎禁制所开,我略一用力,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这下,他终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了,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乖乖!难道这解药就是一巴掌?”
我猛的挥起拳头,他闭着眼有些从容面对死亡的神情。
很好,小子够识相。
刚落到他脸边,听到一阵惊呼,一个小府役就满身是血的跑了进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大少爷!不好了,来了一群高手,血洗了齐家,太太让你把新娘子带……带过去!”
说完便倒在地上咽了气。
我和那小子对望了一眼,皆是无言。
这算什么事?我拳头都出了岂有不落之理。
“走!”
他拉着我的手,不容分说的就跑,我还来不及反应,那倔强的拳头停留在空中几秒后屈服了酸痛的现实落了下来。
……
我和齐泽跑到大堂,正好看到满地尸体的画面,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胳膊腿分散的到处都是,我一回头,那树上还挂着个姿势怪异的尸首,脑袋被夹在了大腿里,从嘴边流出含着血丝的粘稠物。
我使劲咽了咽口水,才把这几天唯一吃的几块芙蓉糕给送回了胃里,接着环顾四周,硬是找不到一个活人出来。
“喂,怎么回事?”我有些怂了,暗暗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
齐泽瞥了我一眼,脸色沉重,我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
突然一袭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我们周围,手持利器,齐泽身体一僵,将脚下一把长剑踢起用手接住,目光锐利,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备战模样。
我深受感染,也抿着嘴四处查看可否有躲藏之所。
正当我们准备决一死战之时,便响起一道浑然天成的磁性男音随风而至。
“左宗棠的少主面千生,不想让我再端了你们左宗棠,就放开那只手。”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与齐泽始终相握的双手,急于甩开,正巧看见大堂之上立着方才那般天籁嗓音的红衣男子,我再仔细一瞧,大红色交领大袖长袍,领口和袖口装饰着深色宽边,精致刺绣,黑色镶金腰带,华美金贵,拖长的衣摆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犹如诗画中的仙人。
竟穿着喜服,这得多大的深仇大恨,连婚都不结就跑来杀人了。
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虽是无半点起伏,却隐约感受到眼底所掩的波涛汹涌。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我躲在齐泽身后,乱转着脑袋以表示我内心平静。
刚一抬眼依旧对上他那双风情万种的凤眸,眼尾还带着些灼热的赤红。
这眼神……甚是熟悉啊!
突然一个念头蹦到脑子里,我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用力一看,眉如墨画,水翦星眸,顾盼神飞,嘴角藏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熟悉冷笑,如此绝美的容貌,这样谪仙的气质,不是叶景宸还能是谁。
“你是谁?”
分不清状况的齐泽还是满脸傲娇,我早已吓得想尿裤子了,童年噩梦终于还是见面了。
才发现之前那些愧疚感的话中多半掺假,如今见着真人才知,我不愿嫁给叶景宸是真的怕他,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能降得住我的。
之见他半眯着的凤眼之中流露出浅浅阴翳,缓缓起声:“知道我是谁的,都死了。”
他勾了勾嘴角,露出那抹标志性的微笑,完了,一般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就是他准备伤人的前奏。
“等一下!”
我讪讪晃着脑袋走到齐泽前头,他欲拉回我,我急忙甩开他的手,使劲掐了掐自己,眼泪直冒,委屈吧啦的道:“师叔,我好想你啊!”
接着我就撒开腿跑了过去,这种时候必须和齐泽这倒霉孩子撇清关系。
忽风起,他一袭鲜红之衣,衣袂飘扬,似乎有什么在汩汩流动,暗藏在我们之中,微风卷起他的发尾,魅惑之中的妖孽也抵不过他如寒星般闪烁的眸子里流露出的点点风情。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我毅然决然的冲过去抱住他精瘦的腰,把脸蒙在他的衣服里。
叶景宸从来是吃软不吃硬,相处之道我善于总结经验,什么英雄气概,什么膝下黄金,哪有性命来的实在。
我掐着嗓子,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颤抖:“师叔啊!侄儿想你啊!”
半晌未察觉到动静,正当我以为这招已经失效之时,他手掌传来的温度便像火蛇一般噬咬我的后背。
“……欢儿,若你再不出现,我怕是会屠了整个扬州城了。”
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些狼狈,我僵硬的抬头,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半眯凤目,里头蕴着让人沉醉的温柔缱倦。
我不由得想起身后的尸横遍野,那不可多得的目光立刻跟掺了毒药一般,让我整个凉透,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