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多年未见,叶景宸的处事方法还是如此简单粗暴,不给人留半点余地,出手不死必伤。
我呆愣着他却双眸似水,撒了层星子般,直勾勾的看着我,遂将我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慢语:“楚离欢,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一听这话音我悻悻低头,将脑袋埋在他衣服里,表示拒绝回答。
一般他如此认真唤我全名时,准没好事,从前是让我帮他跑腿服侍,当下必定是我惹出这番闹剧的惩处。
“你换过来的那个女人说,是你先提议换夫婿的,可有此事?”
他的声音缓慢有力,温柔的犹如情话一般,只是沉闷之中带着些隐忍的怒意。
你以为这种时候我会说真话嘛!
我松开他,气的脸通红:“是那个心怀不轨的贱人所言!她听说侄儿要嫁之人是举世无双的师叔才这般软磨硬泡与我,你知晓的,我这人耳根子软,最经不得人在我跟前哭诉。”
他斜睨着我,那双已恢复平常古井般淡漠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无半点起伏,似乎方才那紧张温柔的目光并非是他。
我朝他眨巴眨巴眼,以衬我无辜受冤的角色。
他半阖着眼,冷冽至极的语气:“哦?原是这样啊,多年未见,侄儿果然变化良多。”
呵,这招对他果然没用,这话里深意难解啊,怕是已看穿了我,又或是警告我快些说出实话。
“你们干嘛呢!卿卿我我的唱戏呢!我不管你是谁,你屠齐家上下,我必定要血债血偿!”
哎呀,与叶景宸见面过于激动,我都差点忘记齐泽这倒霉孩子了。
正当叶景宸脸色突变,杀心已起之时,我即刻装晕倒在他怀里,他紧紧抱住我,唤我名字,前几声还算焦急,只是后头几声明显心不在焉,似乎是在给自己未看出我装晕的伎俩找台阶下。
接着便听见他冷冷吩咐的声音:“左冥留下来处理,其他人撤。”
“是!”
只一瞬间,我便觉四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杀意散了不少,然后一个沙哑沉稳的男声响起,离我还挺近:“主人,面千生已逃,可追。”
他略稍缓,才答:”不必,他还会回来。”
再后来,我是真睡着了,主要这几天忙着成亲事宜,本就心力交瘁,又发生这档子闹剧,心理压力过大,只能在梦中寻些安慰。
……
我低头一瞧却只见自己短短的小腿,原是梦见了儿时,才见对面走来一袭白衣的娇俏公子,哈!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做场春梦啊。
我屁颠屁颠的迎上去,抱着那白衣男子,甜腻腻的撒娇:“小哥哥,陪我玩!”
我一抬头,却见那男子瞳孔放大,面如土色的看向我身后,随着他的视线,我转过头,正对上叶景宸那厮深邃幽暗的厉眸。
他不紧不慢,轻勾唇角:“私会情夫,斩立决。”
忽而风云突变,电闪雷鸣,我抱着那白衣男子死不撒手,白衣男子哭声凄惨。
却见那厮站在风口依旧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瞧着我们。
“师叔,侄儿知错!饶了我吧!”
他的身影愈渐模糊,我才发现自己已被卷入暴风口中,全身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异常。
不对啊!这难道不是在做梦吗?怎么还感觉到痛?
“师叔!侄儿错啦!叶景宸!”
我疼的喘不过气来,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身影在雾中消失,他的话也若隐若现的回荡在****中:“你且说实话,你到底爱我还是那个舍你的白衣小妖精。”
狂风不止,犹如无数把冰锥刺入我的胸口,寒气逼人,撕心裂肺。
“叶景宸!好好好,我说实话,我……我……我爱你!世间美男千千万,我也只取你这一个小妖精!”
狂风骤停,我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只有床边帷幔,突觉血积胸脉,涌入口中,一口黑血喷至而出,染红了帷幔。
才少觉身后支撑之力抽去,我又是浑身无力,直直倒下,却不想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他敛眉,目光柔和痴迷,与那大逆不道贪恋养父的齐泽有的一拼,甚至还更胜一筹,只是他眼总是被压抑着,将感情深藏,眼底深处皆是幽暗,不辩真假。
他拿过手,指腹为我轻拭唇边残血,语调难掩欢喜:“你方才说……你爱我。”
我一颤,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梦中之事,不知竟漏言了出来,还正巧叫他听见。
“怎么了?可是余毒未清?”
我瞧他疲惫之色明显,便立刻为自己寻求台阶下:“你帮我解了毒?是何毒?”
出声一惊,不曾想,我的声音竟如此暗哑,方咳嗽了几声,嗓子里的血腥之气便滚滚而出。
他微微蹙起眉头,眼角带了稍许怒意:“是西域的迷花噬骨散,此药服下,两个时辰之内,四肢僵硬,五脏俱碎,全身爆裂而亡。”
爆裂?难道是炸开吗?是齐家的那些夫人们给我下的毒,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却不想一官宦之家竟如此紊乱,连这种稀罕毒都随意给人用!
他许是看我可怜,又补上一句:“如今毒已解,你不必担忧。”
我点点头,却还是觉得浑身酸痛,酥软无力,却看叶景宸,眉目之间明明疲惫不堪,可那双眼依旧亮晶晶的看着我,不知在等些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只好道:“师叔劳累,先去歇息吧,侄儿惭愧,再不补上一觉,怕是要死在你怀里了。”
他提了提嘴角,脸色稍稍沉了沉,遂将我放下,自己走下床,又替我掖好被子,才立身而起,语气漠然:“待你睡醒之后,我再问你。”
我合眼之际,还隐约瞧见他那似笑非笑的嘴角,这样清逸隽秀之人露出此等笑容,莫名有些诡异。
只是我脑子混沌之余还困意交加,无法对他再行分析。
——————小剧场——————
叶景宸:九岁楚离欢:五岁
?
叶景宸:“权叔,再看看,带齐了没?”
“带了带了,少爷吩咐,老奴便命人一早去的奇香阁和闫食斋,那儿的糖蒸酥酪和七巧点心精致可口,不少宫里头的娘娘都让宫女出来采办呢。”
叶景宸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对了!皇上赐的那对暖玉麒麟锁,你可带了?”
权叔苦笑:“带着呢,少爷这是怎么了?”
叶景宸自嘲的摇摇头,他在紧张什么?
刚一抬头,那日思夜想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便出现在眼前。
他一时欣喜若狂,手足无措之中将要唤她,却不想她挪着步子,眸中闪着光朝着一少年走去。
他眼瞧着他们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她便扒着少年的脖子,朝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还顺手拿过少年手里的糖人,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他眸色渐深,胸口压抑,只觉得那只遇见她之后藏在心底的怪物四处乱窜,最终冲破牢笼,离开他的束缚,带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偷走了他所有的思想,肆虐的无所忌惮,噬咬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
九岁的叶景宸,第一次明白吃醋的感受,原来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