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醒来前的一段时间是朦胧而又混沌的。
疲乏与惰性占据着主导,而清醒的意识就像火花般时隐时现,在不知多少次的努力后,我的意识——这团潮湿的木屑终于被点燃了。
盲目、麻木、浮游感以及无底的封闭感,这些是我最初的体验。
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感觉不算太坏。
大概过了半天的时间,期间我无所事事,能做的只有梳理自己生前的记忆,古旧又安宁的小镇,学识渊博的父亲,想要把她抱在怀里蹭的涅娅,大概已经火中烧个精光的研究成果……
我不明白为何自己还能保有意识,我确定我的脑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同时我也不相信灵魂可以轮回的谬论,答案只可能是我还未死。
直到第四天,我都在奋力地寻找那些除了我的意识之外正在动的东西。
终于,透过那麻木的知觉,我感受到一些微微的变化,那是一种平缓的挤压感和推动感,我认为那是水流。
有一就会有二,我的知觉在不断地伸展过程中变得敏锐,到第五天晚些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了一些可以控制的东西——许多长条状的触手。
我开始用这些触手的前端探索四周,靠这个在“脑中”描绘我自己的外形和周围的地形。
眼睛,我需要眼睛,盲人摸象的方法效率实在太低了,我需要晶状体!我需要角膜!我需要虹膜和荧光素!幸运的是——我有操纵触手的能力和满脑子的生物结构知识。
相比神明造人的传说,我更相信进化论,而我正以飞跃般的速度在重现着它。
两天后,一只眼球诞生了,虽说晶状体的通透度与神经连接位置的问题我还没搞定,但它确确实实赋予了我第二种知觉。
我迫不及待地使用了它,第一个要确认的就是我自己,在那荧光的烘托下,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团扎根于海床中,由扭曲的荆棘藤蔓组成的团,而在那中心则是我的骸骨。
在使用那再生药前我曾预料到这结果,但结果摆在眼前时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我真的还是我么?
这个问题只在我脑中闪过一瞬,因为它既不重要也无从解答。
我知道沼泽怪物和忒修斯之船的理论,但那都是别人的问题,现在的我究竟是维洛斯本人还是拥有维洛斯记忆的别的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不论怎样,我就是我,无论那记忆是虚假还是真实,它都是我的。
第九天,我造好了个新的身体,就包裹在我原本的骸骨上。
当然,我不会去做人类的内脏了,毕竟已经不需要了,那些空间有别的用处。
螳螂即便被切断头部,它的身体还能自己活动一段时间,有研究说这是神经网络的作用,现在的我可能也是这样吧,毕竟哪里都找不到我的脑。
将意识从多余的荆棘上移出,那些部分便自然断裂,很快就枯萎了,就这样,我重获了人类的外形。
我用剩下的细藤条编织了衣物,紧身并具有功能性,颜色一律是蓝黑色,由于用了自己的头骨,所以头发还是白色的。
在第九天的夜里,风浪轻微,月光明朗,我于西海岸浅滩处登陆了。
上岸后我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哪个倒霉的目击者,但却发现有个黑影矗立在礁石上。
从小我便被父亲吓唬,说不要随便来这这片海岸,特别是晚上,否则,岸边徘徊的死神会把不听话的小孩带回死者的国度。
故事里的家伙就在眼前。
拉着兜帽,戴着骷髅面具,漆黑的破烂长袍在风中飘荡,双手提着巨大的单刃镰刀,告知死亡的来临。
传说中的死神就是如此。
我曾经深入研究过死神,据典籍上记载,死神是从剥离日起就存在的,原初三神之一,骷髅王的碎片。
他们人数众多,每一个都是神明,可以说是神明种族,其中最强,最大的那块碎片,便是死神王,是全族的代表。
他们是清理世界污垢的清洁工,将想要永久附着于世界表面的残骸、异怪和巨大堆积物撕碎分解,这既是职责也是本能。
字面意思上来看,似乎就包括我这种亡者。
我默默苦笑,抱怨着自己的运气,思考着转机。
但死神却迟迟没有动作,仅仅是盯着我看,仿佛是在判断我是否该被清除。
为了打破这种僵局,至少要得到主动权,我在体内作出一个空腔,连通到口部,模拟呼吸以达到发声的目的。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在短暂的沉默后,叹了口气。
“不,没事,看来你并不是‘污垢’呢,它们可没有足以对话的智力。”
(看来有一定智能的生物不会被判定为“污垢”。)
这让我也松了一口气。
眼睛适应了空气后,死神的身影清晰了许多。
从身形上来看是男性,穿的不是长袍,而是一条裙摆很长的军大衣,左胸的位置用白线纹着“N6”的字样,一般印象中的死神镰刀也替换成了腰间的佩剑,只有那骷髅面具与传说中一样。
“打搅了。”
死神准备转身离开
“慢着,方便的话请告诉我今天的日期。”
“嗯……三月二十一日。”
“啧,自那以后已经快三周了吗?”
“那么我先走了”
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脚下燃起。
“不过你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呢……”
话没说完,他便被火焰完全包裹,随即那团黑色火柱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留下哪怕一点痕迹。
那么我也该走了,可不能让涅娅等太久,但首先,得解决之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