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滩大脑与神经构成的肉渣已经不在扭动,维洛斯第三次确认到了剥皮外衣的死亡。
同时,他也接到了梦神的通知。
连做准备的时间也没有,城市的夜景发生了变化。
活着的路人逐一倒下,死去的尸体开始迅速腐烂,大楼的混凝土墙壁突然就布满裂纹,松散的砂石成堆地落下,埋藏于其中的钢筋也在转眼之间锈化断裂。
简直就像是时间加快了好几十倍,所有人造物都在消失,城市崩塌成废墟,废墟融化成烂泥。
最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广袤无垠的大地。
世界已经融合完毕,维洛斯感觉到身体的某个状态下降到了很低的水准,已经不能再玩刚刚那种高端的操作了。
(如果是在现世,我能做到让意识自由穿梭于身体中吗?我能控制住庞大的躯体而不至于让它暴走吗?)
正当维洛斯沉浸于对自身的探究时,一个影子落到他的脸上,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全身赤红的兽人。
一柄长斧被斩断,一边的犄角被削飞,以这轻微的代价,格拉卡将三步一尸屠灭了。
虽然三次虚化也已经用掉,但对格拉卡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损失。
正是以没有退路为前提,血兽格拉卡才能发挥出她那100%的实力,化为完全的狂战士。
“准备好了吗?小子。”
面前的血兽人比维洛斯高出整整两个头,她全身冒着浓浓的血色蒸汽,那种感觉就像是马上就要烧开的水一般。
维洛斯缓缓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
“没问题,我准备好了。”
这果断的回答让格拉卡那布满伤疤的脸上露出了狂放的笑容。
斩斧则以更快的速度劈了下去。
后跳。
维洛斯的反应十分快速,但这正中格拉卡的下怀。
短暂的滞空时间内,格拉卡的斧刃一转,以上挑的形式试图将维洛斯拦腰截断。
发现这点的维洛斯将尾巴甩出,在空中利用反作用力旋转身体,勉强避过了这后招。
但是这连击还远没有结束,格拉卡利用她那近乎无限的气力,强行又将斧子掰了回来,在维洛斯落地的前一刻又劈了过去。
而维洛斯则张开翼膜,利用微小的时间差踩在斧背上。
接下来一连串的攻防已经没有思考和策略可以介入的余地了,两人的动作,全都建立于战斗经验和生存本能之上。
只不过,即便维洛斯躲开了所有致命攻击,但面对格拉卡那毫无间断的连砍,他一直等不到反击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刀刃从维洛斯的身体各处展开,在完全放弃了防御与躲闪后,维洛斯终于站到了与格拉卡一样的舞台上。
这是鱼死网破的换家战术,全力进攻的双方都会受到大量的伤害。
第一次交锋中,维洛斯的上半身遭受了一击斜斩,那伤口深度即使当场断成两半也不奇怪,相对的,他的骨刃也对格拉卡造成了许多伤痕,但致命部位全被避开了。
这是当然的,世界上只有换家的大师,而没有换家的入门者,因为后者全都已经死掉了,只有那些懂得把握分寸的人才能活下来。
用人话来说,就是长柄斧比较长。
(果然,这是她的领域吗?)
维洛斯准备向后倒下,假装马上就要气绝身亡,希望能骗取格拉卡放下追击恢复态势,自己则尽快修补断裂的骨头和肌肉。
可不知怎么地,他的身体却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快速地用荆棘条缝合了伤口就开始了反击。
四条手臂全部脱臼、拉长、长出倒刺,化作凶恶的长鞭向格拉卡抽过去。
面对这些,格拉卡不仅毫不退缩,反而笑了起来,她将左手挡在身前冲来,试图牺牲一只手去抓住四根鞭子,再用右手的长柄斧来做个了断。
就在这时,有第三者闯入。
那家伙全身都是由金属组成的,躯干中空,四肢细长,手脚末端像撬棍一样弯卷并分成两叉,头部是一个镶满了钉子的银色人类头骨。
他叫撬门者,是将预选赛中那条巨型沙虫的外壳全部剥下并将其杀死的人,不知为何,他对甲壳类生物或者带有甲壳的生物抱有莫大的敌意和攻击性。
由于维洛斯鼻梁以上部分是被几丁质甲壳所包覆住的,所以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目标。
这次偷袭,一般来说维洛斯是能察觉到的,可是刚刚他的注意力全在格拉卡身上。
顿时,维洛斯胸口上刚刚修补好的伤口被再次挖开,这次攻击让他的上半身完全分离了,整个掉在地上,撬门者就这样扑上去,准备下手撬开维洛斯的天灵盖。
格拉卡对此相当愤怒。
在她族群的传统里,只要双方正面应答,就算作是一场荣誉决斗的开始信号,这场战斗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无法容忍有卑鄙小人介入,她愤怒地对撬门者的背脊落下了斧头。
“啪咔!”
铁与铁之间发出了尖利的撞击声,火花四溅。
那钢铁的背脊上确确实实留下了伤痕,可撬门者却不为所动,继续将手插入甲壳的缝隙中。
“啪咔!啪嚓!咔叽!呯!”
格拉卡奋力挥舞斧头,直到将中间那钢柱砍歪,撬门者这才回过了头,他那颅骨的空洞中冒着红光,手里拿着带有蓝色粘液的头盖骨。
经过刚刚那番折腾,格拉卡的斧刃已经完全钝掉了,布满裂痕,似乎再砍一刀就会碎成两半。
相当坚硬,格拉卡心想,恐怕这只钢铁骷髅并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不过血兽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二字,只有见敌必杀的豪气。
发现敌方并未退却,骷髅眼中的红光变得更加明亮,金属之间传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先出手的是格拉卡,她将斧头举过头顶,用力挥下……
比那更快地,一滴“雨”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
距离三人不远处,一架巨大的残骸轰然坠地,扬起片片沙尘。
紧随其后两个身影“噗呲”一声溅在了泥地上,波峰降敌与白土各自消耗了一次虚化。
此时,躲在土里的另一个参赛者正悄悄地观察他们。
他的名字是群群。
在现世,他只是某个沙漠商旅中的一个小跟班,喜欢与他人同行,随波逐流,混迹于世。
在幻梦境中,他则是由数以千计沙漠金龟甲虫组成的庞大群体中的小小一只,整个群体都由他来操控。
通过甲虫群的力量,他能够在石滩、沙漠、泥地等地形制造出流沙,故被称之为流沙迁徙者。
今天他的运气不是很好,第一战的场地是火山口,那里根本不是他能存活的地方,更别提战斗了。
比赛一开始,他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没看就马上开溜。
因此,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对手,那个号称接纳一切的海绵状生物是怎么被岩浆活活烫死的了。
糊里糊涂地取胜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擅长的场地——泥地荒原。
只用了几分钟,他就将自己周围的大片荒地全部变成了暗藏流沙的死亡陷阱。
“来了来了。”
一名选手被传送到了这里,看起来刚刚经历过中场休息的样子,手里还拿着本杂志。
“这人还挺幸运的,正好传在了比较安全的地方,不过他只要随意走一步就再也不会让你脱身了。”
群群暗自谋划着如何让这个全身粉红的家伙落入陷阱,谁料对方并未移步,而是原地起跳,冲上了云霄。
那起跳的冲击甚至扰乱群群了刚调试好的流沙暗流,而对群群来说这还不是今天最大的厄运。
不一会儿,天上掉下一架巨大的白色铁鸟,正好砸到群群的陷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并且一举将群群之前的工作破坏得烟消云散。
紧随其后的两个选手则坠落到已经变得安全的地面上。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群群一脸懵逼地潜伏在土层下,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事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继续藏着等待时机。
观察一番后,他略微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第一,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和那个石头人是敌对的,因为两人一复活就开始战斗了。
第二,这两个家伙各自都至少已经用掉了一次虚化。
第三,那架白色的铁块似乎只是场地附带的,没有任何作用,除此之外这儿没有别人了。
第四,那两人还没注意到他。
既然这样。
群群心里琢磨着。
等他们两败俱伤后再下手也不迟,为了不被他们发现以及不让他们逃掉,先用流沙陷阱悄悄地给他们周围围上一圈吧。
就这样,波峰降敌与白土在中间打得火热,而群群则暗地里给他俩画着圈。
不久,群群今天最后也是最大的厄运落了下来。
“雨”。
*
那是一场天灾。
“雨”之所及之处皆分为两半,大地亦不能幸免,一条条横贯地平线的平整裂谷不断出现在大地之上。
以理论魔法学的角度来讲,导致这天灾的是一种叫做『风斩』的魔法,一般是气流学中,魔法初学者的用来练手的,充其量也只有削苹果的用处。
但如果将这招的威力、范围、射程、释放频度以及释放消耗等等全都提升几个量级,会发生什么呢?
那是可以将地表如削苹果那样切削的力量,是可以将地平线抹匀的斩击之雨。
很快,存活的选手与观众们就察觉到了,这磅礴的雨并非杂乱无章地落下,而是遵循着一个极快节奏的旋律。
这是冠有『平流层钢琴家』的名号,『厅堂决斗』组合的第三人,暴风鹳在万米高空的一人独奏。
他的指尖每次按下虚无的琴键,一道『风刃』就会降下。
而现在,他正在弹奏的是他所创作的交响曲『雨季』的第三乐章,以令人窒息的快节奏著称的『暴雨』。
时间推移,曲子仍未演奏到中段,“雨”一直下着,大地终于支撑不住如此密集的裂谷群,以其中一柱的坍塌为信号,成排的岩片倒了下去。
“雨”声未停,倒下的片状裂谷又被切碎,化作大块的岩石,堆积在刚刚形成的盆地之中。
“雨”声依旧未停。
沙尘和泥灰已经扬升至高空,数分钟前的广袤大地,现在就像是刚剁好的肉糜一般稀碎。
终于,随着铿锵有力的最后四下斩击声,“雨”停止了。
所有的观众都膛目结舌,他们不敢相信这种规模的破坏竟然是出于人之手。这时,猫脸才明白刚才蛋头说出那番话的原因。
(实在是太可怕了,『迷雾战争』究竟是个什么黑暗时代!?)
但是比赛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还有至少两人存活。
“现在参赛者还剩四人……”
未等解说员说完,一道风斩直接降到距离遥远的盆地边界上。
“……现在参赛者还剩三人,分别是『暴风鹳』、『鳞皮』、『病毒君』,冠亚季军将归属于这三位。”
“正好,那么现在老夫投降。”
声音来自云层之上的暴风鹳,所有人都对他的话语惊诧不已,明明冠军已是囊中之物为何突然投降?
“您确定吗?”
“确定。”
“那么请收好您的季军奖品,儿童梦幻乐园亲子票一张。”
*
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所有人拖到了一个水平,它的离开也是如此的任性。
但总的来说,比赛已经进入了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