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收好您的证件，两小时之内请务必出城。”
守门的卫兵把临时入城证交还到赵峰手里。
赵峰在接过证件时把一张新币偷偷塞到了对方手里。
那卫兵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熟练的把钱揣进了口袋，低声说道：“天亮前出来。”
赵峰轻轻点头，快步穿过城门，来到了第二区。
第二区和第三区杂乱的分布不同，六条长街整齐的横贯城区。
在第二街的一处住宅前赵峰停下了脚步，这是他所在的组织“快递员”的老大李专平的住所。
他重重的敲了三下院门后便靠着一旁的墙壁又抽起烟来。
不一会，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跑到铁门前开了锁，领着赵峰向屋内走去。
“衡衡，吃饭了吗？”
“吃完了，嘻嘻，赵叔叔今天可蹭不着饭喽。”衡衡笑嘻嘻道。
“瞧你说的，搞得我每次来都像是为了蹭饭似的。”赵峰失笑道。
男孩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搞得赵峰一阵尴尬。
两人穿过幽静的小院走进了门内，来到了一楼的客厅。
一个身着黑色正装的男子正坐在沙发上，品着一杯红酒。
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鬓角斑白，面色沉稳，左手背上有一条疤痕。
“噢，小峰啊，你来了，快坐下吧。”男人和蔼的笑了起来。又伸出手揉了揉衡衡的脑袋。
赵峰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笑着的，一脸和善的男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恍惚感。
谁能想到这个面相慈祥的老爷子正是那个一手缔造了快递员，在业界凶名远扬的李专平。
他现在抚摸儿子的这只手不知葬送了多少亡魂。
想到这里，赵峰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惧怕这位昔日的大哥的呢？
是了，是当贫民这个词出现之后。
“小峰啊，发什么呆呢？来，喝酒喝酒。”李专平倒了一杯酒放在赵峰面前。
“噢。”赵峰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嘿，说了多少次，红酒不是你这样喝的。”李专平笑道。
“不过今天是好日子，咱哥俩不管怎么喝，尽兴最重要。”
“是啊。”赵峰端起酒杯和李专平碰了下杯子。
“静衡啊，我和你赵叔叔喝一会儿，你先回自己房间去吧。”李专平扭头向儿子说道。
“哦。”小男孩应了一声，撇着嘴闷闷不乐的上楼去了。
“哈，李静衡这小子翅膀硬了啊，敢跟您撇嘴了。”赵峰笑道。
“哼，那臭小子我早晚要收拾他一顿。”李专平笑着说道。
“不提他了，咱喝咱的，这十年可过得太快了，弹指而过啊。”李专平又道。
“是啊。”赵峰端起酒杯，透着玻璃和红酒看着面前的男人。
十年前，他和李专平拜了把子，成为了兄弟。后来又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逐渐拉拢人手，这才有了今天的“快递员”。
“我还记得当初拜把子时你还吵着要当我大哥，真是怀念那段岁月啊。”李专平点燃了一支烟感慨道。
“哈哈，当时年轻不懂事啊。”
赵峰也笑着点燃了一支烟。
“这红的可没了昂，”李专平摇了摇手中的空酒瓶，“攒了好久的钱才换到的，喝了好久，今天你来可全报销喽。”
“放心，我是不会还你的。”
“真是你的风格啊，话说你小子什么时候搬进二区啊，这么多年，钱应该攒够了吧？”
赵峰熄灭了烟头，看向一旁道：“嗯，先不过来了，在外面住了这么久也习惯了，突然要搬的话还有些不适应。”
“可最近外面会有些乱啊。”李专平突然道。
赵峰疑惑的看向他。
“执法队要将三月以上没交空间税的贫民逼出第三区，各个组织都会派人手协助，”李专平顿了顿看了一眼赵峰，“当然，我们也会，毕竟这是他们能容忍我们在眼皮底下活动的理由之一。”
“当初我们不是谈过不参与对贫民的围剿吗！”赵峰惊道。
李专平冷笑起来：“呵，不参与，你以为你喝的红酒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能保你赵峰在第三区如鱼得水！？”
“退一步说，你认为执法队为什么留着我们？”
“我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峰抬头直视李专平，“但我也没想过我们会和数千条人命扯上关系，甚至在组织成立的最初我以为我们会是英雄！”
“英雄可不会打劫小孩。”李专平冷笑道。
赵峰惊恐的看向他：“你跟踪我！？”
“嗯。”
淡淡的一声回答却击碎了赵峰心里最后的防线。
“咱们兄弟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吗！？”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长大。”他看向赵峰的眼睛，“你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孩！”
“这些年我对你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你竟还没完全融入这个时代，还有一只脚留在过去，你要么把它拔出来，要么我帮你砍断！”
赵峰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你要去那里，孬种！？”李专平喊道。
“孬种？呵，孬种自然是要回到垃圾堆，哥，我这些年一直住在第三区，看到的，听到的，远比你这个住在第二区的上等人多得多，”他握住门把手，“哥，听我一句劝，别和执法队走得太近，你说的对，我害怕许多，但我最怕的，是坐在城主之位的那几个东西。”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爸爸，你们在吵什么啊？”
李静衡从二楼走了下来。
“没什么，你赵叔叔喝多了。”李专平瘫在沙发上，脸上尽显苍老之态。
“哦，那我去送送他吧。”李静衡说道。
“呃……”
李专平抬手刚想要说些什么，但儿子已经跑了出去。
他只得摆了摆手，眯上了眼睛。
“叔！你和爸爸怎么了？”
正胡思乱想着向前走的赵峰突然被叫住，他回头看去，李静衡从院里跑了出来。
“哦，没事，你爸喝多了。”
“切，我爸还说你喝多了，你俩绝对有情况。”
“呃，回去多看着点你爸，他身体又不好，让他少抽点烟。”赵峰强行扯开话题。
“嗯，我送你出城吧。”
李静衡见他不想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静静的走在赵峰身侧。
过了一会儿，倒是赵峰先开口了。
“静衡，你对贫民怎么看。”
“爸爸说，他们是可怜的废物。”
“那你呢？”
“我，我之前没有仔细想过，嗯……可怜吧，连活下去的空间都不能拥有。”
“嗯，那会不会是他们不够努力，所以活该呢。”
“不，我认为这不合理，我觉得每个生命都有在这片天地生存下去的权利，没有理由用钱从别的生命手中换取，在这一点上大家都应该是平等的。”
“哈，这不是说的很好吗，”赵峰看着李静衡，“相信我，你有能力，虽然意思还差了点，以后不要只听你爸的，听过之后你自己也要想想，要有自己的判断，相信我，要多想。”
“嗯。”李静衡应了一声后便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峰看向他的眼睛，不久之前，他见过几双年龄相仿的眼睛，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
不知何时，上个时代被唾弃的行为竟然成了那些孩子几乎必须的生存手段。
周丁那些少年的眼中透露着进攻，市侩和复杂。
而李静衡的眼中还能看到这个时代少见的些许天真。
此时赵峰并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因为至少在这个层面上，它们都是生命对生的理解。
“好了，就送到这吧。”看到城门已经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赵峰转头对李静衡说道。
“你老爸现在心情不好，别晾他晾得太狠了。”
二互相道别，赵峰转身紧了紧大衣，大步走出了第二区。
相比之前的迷茫，他现在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