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独自一人前去拜访巴克莱小姐。她人并不在。我走进别墅见到了护士长，护士长告诉我她正在上班。
“你就是那位美国人吧？听说你参加的是意大利军队。”她问。
我说是我。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意大利军队？”
“因为我当时就在意大利，而且我也会说意大利语。”我说。
“那倒是一种很美的语言。你知道吗，我也正在学意大利语。”
“这种语言很好学，有人两三个星期就能学会。”
“我可没那天分。”她说，“你要见她，七点以后再过来吧。她到那时候才下班。”
我道过谢，行个礼就离开了。这一天照旧热得很。此刻我正要到普拉伐桥头堡那儿去。这是个军事重地，总攻将在这里开始。它位于河的上游，两岸地形狭窄，山路崎岖，去年这里还是奥军的领地，意军和奥军为了争夺这个地区进行了激烈战斗。现在意军已经渡过了河，向对岸的敌人营地推进。不过奥军在河的下游还占据着一座桥头堡。山坡上的战壕都是奥军挖的，离意军阵地很近。本来有一个小镇，但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只有火车站和那座铁路桥还残存着，不过却都不能使用了。
路很窄，我小心地开着车向河边驶去。把车停在山下，徒步过了浮桥，我走进那些隐匿在废墟和山坡上的战壕。战壕里挤满了人，旁边一排排地放着许多火箭，它们用来应对紧急情况，可以随时发射以作为求救信号。隔着铁丝网，我望了望奥军的阵地，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跟一位熟悉的上尉在战壕里喝了酒，然后原路返回。
有一条新路正在修建，路面很宽，盘山而上，直通到河上的那座桥。总攻就等它修好了开始。当时是这样布置的，新修的路是给进攻部队用的，救护车、卡车和马车还走那条狭窄的旧路。包扎站设在河对面的山麓，伤员得从浮桥上抬过去。这些就是行动计划。我仔细观察了新路的情况，好为即将打响的战斗作好准备。路面相当宽阔，我很想把车开到上面去，不过它现在还不能通行。我只好沿着那条旧路回去。
两个宪兵拦住了车子。敌军正在开炮，这儿刚落下炮弹。不一会儿，路上又落下几枚，炮弹是七十七毫米口径的，都是瞬间就炸开，然后冒起一股灰烟。士兵示意我可以过去了，经过这些路面的时候，鼻子闻到一股很浓的硝烟味，还有土石碎开的味道。回到我们在哥里察的别墅后，我又去巴克莱小姐那儿一趟，她还在上班。匆匆用完晚饭，我来到英军医院所在的别墅。这时巴克莱小姐已经下班，她正和弗格逊小姐坐在花园里的一条长凳上。她们见到我显得很高兴。不一会儿弗格逊小姐便要借故走开。
“别走，海伦。”巴克莱小姐对她说。
“我得去回几封信，凯瑟琳。你们聊不是更好吗。”她转身对我笑了，“晚安，亨利。”
“晚安。”我说。
“我过一会儿就回去。”巴克莱小姐说。弗格逊小姐转身离开了。
“她真是个好人。”我说。
“是啊。她是个护士。”
“你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只是个救护队队员。我们都在拼命工作，却得不到别人的信任。”
“为什么会是这样？”
“护士就像是医生，得需要长期的训练。志愿队却是短期的。”
“原来如此。”
“在意大利，女人是不允许上前线的。因此我们在这儿时刻都要格外留意，我们不出门。”
“我到这儿来无妨吧？”
“当然。我们又没有出家。”她说。
“那我可以经常来看你。我们少聊些关于战争的话题吧。”
“真能这样就好了。可是总是避不开谈它。”
黑暗中我和她对坐着。我想她实在是迷人，就伸出手把她的手抓住，她并没有反抗。于是我就抱住了她。
“别这样。”她说。
“为什么？”我贴近她想去吻她。她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脸上火辣辣地痛。
“很抱歉。”她说。
“你是对的。”我觉得她是在过意不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痛恨护士被人侮辱这一套，因此没有控制住自己。你没事吧？”
她看着我。我觉得自己此刻正处于优势，就告诉自己要把握好分寸，就像占了上风的棋手要下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你做得很对。我没事。”我说。
“但愿如此。”
“我的生活一向缺乏规律。现在也不说英语了。我想说你在我心中确实非常迷人。”
“别说废话了，我都向你道过歉了。我们还可以继续来往。”
“这样才好。你看，这会儿我们不是避开了战争的话题了吗？”我说。
她笑了。我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我继续注视着她。
“你这人真有趣。”她说。
“是吗？”
“是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你的话。”
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又伸出手臂搂住她，紧紧搂着。我开始吻着她，狠狠吻着。我这时还有一些生气，当我搂着她的时候，她突然全身颤抖了一下。我感到了她内心的跳动。她将头贴过来，伏在我肩上哭了起来。
“亲爱的，以后你要好好待我。你能做到吗？”她问。
真见鬼，我心想。我拍拍她的肩膀，她还在哭，我继续安慰她。
离开别墅，我回到了住的房间。雷那蒂躺在床上看着我。
“看不出你和巴克莱小姐的关系进展得很快嘛。”他说。
我唯唯应着，懒得答理他。他又继续数落了一会儿，最后觉得无趣就停下了。我躺下开始休息，雷那蒂则就着烛光继续读他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