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声野兽的嘶吼在洞外炸响，张行书回首而望，只看到一张血盆大口，腥气扑鼻，根本瞧不出那东西的模样。
洞穴前段低矮，越往里走越是宽敞，周遭一片漆黑，还好油灯尚在手中。
这么大的动静，一时半会很难从原路折返，两人只好先躲在洞内，静观其变。
张行书倚在石壁上，轻嘶一声，宛如被烫了一下，往前弹走几步。
覃幽这才看到他身后被灌木划出许多血痕，取出止血药，往他伤口轻洒。
白色的药粉让张行书疼得直冒冷汗，好在顷刻就化为一股暖流，让他舒缓许多。
外面那凶兽不停地嘶吼拍打，而且愈发变本加厉，传到洞穴里宛如炸雷一般回荡。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张行书与覃幽不得已只能继续往洞穴深处走。
山洞内崎岖不平，有些地方须得攀爬前行，石头尖如利刃，稍不留神便会头破血流。
不多时张行书瞧见地上的岩石有许多蜿蜒痕迹，回头看到覃幽从石缝中挑起一张蛇皮。
“这里莫不是个蛇窟？”怕什么来什么，张行书话音刚落，就听来时路上响起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举油灯望去，十几条蛇向两人快速爬来。
“环纹赤蛇？”覃幽语气严肃，旋即看到周围石缝中不断往外钻出通体鲜红，有二十多节黑色环状条纹的两尺长蛇。
她拉着张行书往山洞里退，把手中方才摘的草药递给张行书，道：“此蛇有剧毒，不过它们不会主动袭人，万不可去招惹，这是草河车，有驱蛇之用，我先前看到有蛇，随手采了一些。”
这些环纹赤蛇密密麻麻尾随在两人身后，张行书边走边往回瞧，只感觉心惊肉跳。
没过多久，那些环纹赤蛇逐渐跟不上两人的步伐，消失在洞穴的拐角处。
这时地上几块碎裂的陶片引起张行书的注意。
他蹲下身捡起陶片，覃幽却忽然道：“别动！”
张行书不明所以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目光举油灯前望，吓得啊一声坐在地上。
前面有一具尸体，从头顶插进了一根木桩，直贯而下，钉在石缝中。
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具尸体早已腐烂不堪，眼球不知所踪，下巴也脱落在地上，脸部全是破洞，拇指大小的虫子钻出钻进，令人作呕。
没等张行书缓过神，后面那些环纹赤蛇又出现在不远处，而且越聚越多，足有上百条，挤在一起，宛如浪潮翻涌，嘶嘶声让人头皮发麻。
覃幽没有迟疑，拉着双腿有些发软的张行书，绕过那具尸体，继续往深处走。
前面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足有一二十具，不过大多都已是森森白骨，凌乱地散落各处。
“为何这么多尸首？”张行书颤栗道。
覃幽沉吟道：“稻草扎的人是用来吓走鸟兽，这些尸体，许是用来吓走活人的。”
张行书长呼一口气，道：“谁这么歹毒，莫非又是白莲教？”
覃幽轻轻摇头，道：“死的这些才是白莲教的人。”
张行书心有所悟，道：“莫非这里原本就有……”
他话没说完，前面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呼号声。
两人连忙躲到一旁的石头后面。
只见火把逐渐明亮，映照出十几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口中说些晦涩难懂的话语。
他们身着漆黑甲胄，头戴凤翅兜鍪，脸覆修罗铁面，宛如地府的恶鬼一般，径直冲向了那些环纹赤蛇。
最前面一人手举火把，拿皮囊往口中灌了些什么，对着火把朝蛇群喷出一道熊熊大火。
火焰并不足以让蛇群退却，但是那火焰中掺杂着一股说不明的味道，瞬间让所有蛇原地蠕动翻滚，看似痛苦不已。
覃幽趁对方都在注视前面的蛇群，当机立断，拉着张行书悄声往洞穴深处挪步。
直到看不见身后的光亮，张行书才从衣袖之下亮出油灯，惊恐道：“那是乌锤甲！他们莫不是李唐遗民？”
张行书曾在书中读到过这种事，大乱之年，为躲避战祸，举村藏匿于山野之中，不知岁月更迭。
眼前景象与书中所述何其相似！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覃幽说罢，忽然拽住了刚抬起脚的张行书。
张行书似有所觉，往地上看了一眼，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地上有个铁锅大小的捕兽夹，掩在乱石堆中，若一脚踏上，这条腿定是废了。
张行书惊魂未定，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咱回去吧。”
覃幽邪魅地笑着，道：“既然来了，何必那么快回去？”
张行书知道她在戏弄自己，苦笑道：“都是我的过错，没想到会被困在这里。”
覃幽看了看四周，轻声道：“想走是难了，退路被堵住，只能先往前行，瞧瞧可有别的出路。”
张行书点点头，绕过捕兽夹，小心翼翼朝前迈步。
地上每隔几步就设有机关暗器，好在覃幽能准确将其避开。
不过看着周围寒气森森的铁夹、弩箭、利刃，还是让张行书感到不安。
好不容易走过那片危机四伏的地方，还没松口气，张行书忽听到旁边机栝声响起，宛如崩断一根发丝那般细微。
他想也没想，紧紧把覃幽抱在怀里，接着一股冰凉之感从肩上迸发，那股冲劲让他闷哼一声，险些被惯倒在地。
覃幽看到一根弩箭深深扎进石头中，扬起一片碎石，她回首而望，张行书的肩膀顷刻被鲜血染红。
“你……”覃幽欲言又止，连忙为他包扎。
张行书并未感觉到疼痛，那弩箭太快，他若迟疑片刻，覃幽说不定已香消玉殒。
他心有余悸，扯着嘴角笑道：“无妨，你没事就好。”
覃幽刚为他上药并包好伤口，旋即听到不远处有沉闷的脚步声缓缓走来，两人不得不继续前行躲避。
一刻钟之后，站在一个岔道前，覃幽捋出一根青丝，捏在指尖看了片刻，道：“有风。”
张行书因失血而有些头晕目眩，他怕覃幽担心，强撑着跟在她身后，却不慎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在一旁。
覃幽在前探路，所以并未瞧见。
两人朝着有风的洞窟内行进，不久便瞧见一抹微光。
来到那光亮附近，张行书与覃幽都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两人所处一块悬崖之上，距对面足有万丈之遥，顶部有个巨大天坑，可窥天幕。
悬崖下方不远则是成千上万如阶梯般往高处堆叠的楼阁，最顶端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
这些楼阁斗拱宽阔上挑，屋脊两端鸱吻的样式粗犷，屋瓦青黑，绝非今朝之物。
悬崖正前方被开凿出之字形的山路，蜿蜒至山脚，极为陡峭。
张行书呆立在原地，心生渺小之感，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来了。”覃幽回望身后，与张行书快步往悬崖下方走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数条宽阔的石板路绵延至顶端的宫殿，周围楼阁里晦暗无比，仿佛是一座死城。
两人躲进了一栋楼阁内，此间足有三层高，里面的屏风、壁画、地毯、香兽等物都落满厚厚的灰尘，瓷器玉器碎得满地都是，朱漆描金的木架也东倒西歪，不见本来颜色。
张行书在屋中各处踱步，伸手触碰到什么，什么就化为飞灰，他只好俯身细细观瞧。
片刻后，张行书惊讶道：“这些器物都是李唐的制式！”
覃幽站在楼顶的窗边朝四面观望，入目皆死气沉沉，好似真的没有活人。
脚下木头踩上去发出吱嘎声响，为这寂静环境增添一抹诡异的气氛。
覃幽从木梯下来，到张行书身侧，柔声道：“行书，你受了伤，先歇息一会。”
张行书点点头，这楼内太过阴森，让他很不舒服，两人来到门外，寻了块平整之处，坐在上面休憩。
一路奔波，又流了很多血，张行书早已困顿不堪，他将脸埋于膝间，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行书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望向身旁，覃幽却忽然捂住他的嘴。
顺着覃幽的目光向远处观瞧，那些穿乌锤甲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
覃幽在他耳边轻语道：“方才上面的宫殿响起钟声，他们就来了，似乎在寻找什么。”
张行书思索片刻，缓缓道：“此处像是几百年无人踏足，那些身着甲胄的定然是李唐遗民，周遭还有原先的繁盛之貌，如今只剩下他们守在这里。我猜白莲教聚集在此，打的正是那座宫殿的主意，不管如何，一定不能让其得逞，所以我想上去看一眼。”
覃幽似是早猜到他会这么说，笑吟吟道：“好啊，我陪着你。”
两人当即穿过大街小巷，朝着顶端的宫殿移步。
近瞧才发现这里的楼阁大都已成废墟，里面不知埋藏了多少珍宝。
张行书并不贪图身外之物，在这诡异的地方，只会给自己增添累赘。
不过前方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引起了张行书和覃幽的注意，两人藏匿在楼阁后面，看到街上有一伙人正在与那些李唐遗民交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