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猫猫
一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外面的官兵高声嚷嚷,摇摇欲坠的门令他们激动不已,他们倒数起数来,“五——四——三——”
“等等!等等!怎么回事?”铃羚羊突然诧异地喊道,“里面怎么会有马叫声?”
里面的确发出马的啼叫声,几乎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们的法夫长也感觉很是奇怪。但是已经进入了兴奋当中撞击大门的那几个官兵却不愿意停下来,他们自己接上数:“二——一!”两叶开的大门在最后猛烈的一击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仰面倒在了大堂里,引起灰尘满堂飞舞,稻草飘飘。
举着火把的官兵纷纷冲进了大庙堂,一个个的脖子机灵地扭动,一双双眼睛东张西望。他们骑着马儿的法夫长坐着坐骑直接进入庙堂大厅中央,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堂扫视。庙堂的每一个角落被照得清清楚楚。
庙堂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庙宇上下两层,每一层都有十几个房间,三十几个官兵立即分散开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寻找。
“法夫长,第一个房间没有人。”一会儿后,楼上一个官兵冲出房间,冲到走道安全栏前,向一楼的长臂猴高声报告。
“法夫长,第二个房间也没有。”又一个官兵报告。
“第三个房间也没有,法夫长。”又一个官兵报告。
“第五间也没有。”一个接一个报告,上下所有的房间都没有见到人。
“你们确定每一间房间都看过了?”
“都看过了呢,法夫长。”铃羚羊应道。
“守住窗口的呢?”他们的法夫长又对庙外四周的官兵高声问道,怒气在肚子里翻涌。
“没有。”窗外官兵异口同声。他们既没有见到东西从窗口逃出去,也没有见到东西破顶而出。
“嘿!难道他还真有钻地术?”他们的法夫长气炸了。门是倒闩的,怎么会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呢?明明还有一个孩子的哭叫声。他心不甘,他跳下马背,要亲自查看。
其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可查看的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一些地方堆着厚厚的稻草已经被他的手下翻得乱七八糟,散乱一地,他只得毫无情趣地转了一圈,一把长剑毛手毛脚,在一些暗角或地面上这里戳一戳,那里斩一斩。结果一样,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令他大失所望。
一些官兵早已经细声细气地在议论,现在他们更认为刚才那男孩子的哭叫声,一定是鬼的哭闹声,希望他们的法夫长赶紧撤离,以免大家惹祸上身。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群队伍匆匆而来的赶急声,没过多久,这支队伍就向庙堂里冲了过进来。
这也是一群官兵,这一队的头领是短臂虎,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马。长臂猴见到短壁虎感到很没有面子似的,对眼下的情况发了一通别扭的牢骚,其中还说到他的手下明明在窗外捡到了秃鹫身上的一根羽毛,这根羽毛现在还在门外的地面上横躺着呢;还对短臂虎说,他们之前还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哭叫声和一匹马的啼叫声等等,可进来后却没见到任何的东西,最后说这真是活见鬼了。
长臂猴一双手非常的长,一副滑稽相。短臂虎一双手非常的短,像是被截走一节去了,然而显得煞气,一种怪味的煞气与威望;他身材魁梧,面相宽阔。两人各披着一件披风,一个身披暗红色的披风,一个身披黑色的披风,披风后背中心画着同样的八卦图,与他们各自坐骑的毛色相匹配。短臂虎没有回应长臂猴一句,听着一股子牢骚话的他旁若无人似的,一双眼睛只管自己仔细地扫视着庙堂每一个角落,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只有一股冷静。他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在长臂猴眼里他是一个极其傲慢无礼的家伙。忽然,他发现一个窗口下的一片稻草里挤夹着一根褐色的长羽毛,他驱马过去。羽毛一步外还有一片鲜血。这是一小片鲜血,已经干固了。他略微惊动,他抽出长剑,欠下身用剑尖抵在沾满鲜血的稻草上,鲜血立即被吸附在了剑尖上,剑尖变得鲜红鲜红了。他翘起剑尖用手摸了摸,冷冷的,有一丝失望。他张嘴吹了一口气,鲜红的血变成了雄黄一样的粉末,从剑尖上飘洒在稻草上,沙沙作响。接着他又欠下身子,用剑尖把羽毛托上来瞧看。羽毛黏在剑尖上,像是一根铁钉被磁铁吸住了那样不会往下掉,还在剑尖上甩了一个圈圈。这是秃鹫身上只有的羽毛,毛丝走向自然,光泽明亮,可以肯定是刚刚掉落的。
短臂虎冷静地琢磨着,一会儿后他手握着剑往外挥了一下,羽毛如同锐利的箭脱离了弓,射进了大堂中央的一根顶梁柱里。在剑尖脱离的一霎那,羽毛燃烧了起来。
“走。”他喝令了一声,驾着马儿没有对长臂猴说一句话就奔出了庙堂,有目标似的往左拐。他的部下一个个跟随。
短臂虎没有对长臂猴说一句话,长臂猴感觉很没面子,他面对着短壁虎浑厚的背影嘀咕道:“走着瞧吧,看看谁先找到那只该死的、没毛的。”
二
插进柱子里的羽毛燃烧成了焦炭,化成了几截往下掉落在了稻草上。它们太轻了,连声音也没有,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长臂猴面对空空荡荡的庙堂大感失望,他心不甘,可又无计可施,他恼羞成怒,大喊一声:“法子们,走,去其它地方再搜查搜查,入地三尺也要把这秃头鸟儿给揪出来。嘿,真活见鬼了。”他纵身上马,把马头掉转,举起鞭子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往外奔了出去。他的士兵转身匆匆跟上,都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那几截没有人注意的微小焦炭,有两截经过错乱的稻草形成的微小空档,继续往下掉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是,却从里头传来一个孩子的尖叫声。这叫声,在偌大的庙堂响了一个短暂的回荡,如同空灵。把正好从柱子旁跑过的官兵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惊叫声四起:“鬼!鬼!鬼!”
但是,随后庙堂里没有任何声音了,整个庙堂安静得以至于大家会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长臂猴倒脸露喜色,拉住缰绳,把马头调了回来。“嘿!哪里?哪里?哪里?哪里?哪里发出的尖叫声?”
刚刚被吓飞了的那几个官兵一个个站得远远的,手指着他们自己认为的地方,有的说就是在他们之前的脚下发出来的,有的说是柱子脚下发出来的,有的说好像是柱子里面发出来的。
柱子光溜溜的,紧实得很,连个针孔都没有发现,里面还能隐藏得了一个人?不过,长臂猴还是跳下马背,走了过去,出于谨慎,他拔出长剑与柱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用剑身拍打着柱子。他这里碰碰,那里碰碰,里头发出明确的声音,这种声音表示:柱子里头确实紧实得很,不见一丝空洞。显然,里头藏不了人。
他开始关注柱子脚下。
柱子脚下散堆着陈黄色的稻草,只有一小堆稻草很显眼,有翻动的迹象,既新鲜又凸起。但这脸盆大的一叠稻草,即使里面藏着东西又能藏什么呢?可这时稻草微微地晃动了一下,这引起了长臂猴的关注,好奇心油然而起。
他手里的剑有趣地转了几圈,利用剑尖小心翼翼向稻草伸去,准备挑开那稍稍凸起的地方想看个明白。
忽然,里面有一个东西闪电般迅速地蹿了出来。长臂猴还来不及看清它的面目,它就像小老鼠一样疾速,从他胯下逃走了。紧接着一道光束从他身后射了过来,射在了他的大腿上,火烧了一下难忍的痛疼。他摸着大腿跳了起来,疼叫了一声,扭过头怒吼道:“谁放的剑?是谁?”一对恶狠狠的目光把他身后的几个部下一个个盯了一眼。
“不是我们,法夫长,不是我们。是那小东西。那小东西。”他身后的一个官兵赶紧说明。
“法夫长,法夫长,你看,它现在跑进这里头去了。跑进这里头去了。”另一个士兵突然大喊起来。他所指的“这里头”是铺散在墙根脚下的稻草里面。
“是啊!是啊!这是什么东西啊?这是什么东西啊?现在跑到那里去了。现在跑到那里去了。”紧接着又一个士兵手指着叫了起来。
他所指的东西如同一只逃命的小老鼠,把稻草弄起一股一股,只是鼓动的方式不是尽同罢了。
现在大家都感到奇怪和疑惑,难道刚刚的马蹄声和孩子的叫喊声全是来自这小布点?现在他们也不再恐惧了,这小不点的出现让他们刚刚对鬼神所敬畏的沉重心理一下子如负重释了,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小东西到底是何物,但他们猜测只是一只有法力的小动物罢了。
如果是平常,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断定会是只小老鼠,可能会齐跑过去提起脚板往那东西身上绕有兴趣地踩去。而这时他们虽然不再恐惧,但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它可是会放剑的家伙。他们都是一对眼珠子紧紧地跟随那东西,直到那东西在一个犄角里停了下来。这时他们把目光转向他们的法夫长。
其中,一个官兵自告奋勇,拔出长剑,要对着那地方放一剑,但被他们的法夫长伸手阻止了。
“嘿,不要轻举妄动。让我们来抓活的,驴。”很明显,他们的法夫长对这小东西起了兴趣,那官兵收了剑,跟随他们的法夫长严谨地走过去。其他人也收起长剑,跟了过去。
到得那里,他们的法夫长蹲了下来,拢起袖子亲手把稻草掀开来,想瞧看个明白。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掀起来,“啾啾啾”后面射来了三道光束,他身后两个官兵的脚腕上各中了一剑,一道光束从他一只脚的脚腕旁飞过,差点射中了他的左脚脚腕。中了剑的两个官兵脚跟站不稳,单膝跪在了地面上,忍不住痛叫。那痛疼使两个官兵感觉连骨头都伤及到了。
这次小家伙下手更重了。
没有中剑的都拥挤在了另一边,都莫名其妙地大喊着,怎么又到后面来了,怎么又到后面来了,小东西神秘莫测的行为让他们惶恐不安。
长臂猴命令他的属下要安静,他深感疑惑,为什么明明看着这只小东西躲藏在这个角落里,却很快,又有好几道光束向他们背后射了过来。有意思。难道现场有两三只小东西?还是地里面有个老鼠洞能直接转回到他们的背后?可是当他把稻草掀开来后,却并没有发现洞口,地面连个小洞眼都没有,他一把长剑往地里面戳,也没见一撮松动的泥土。
长臂猴此刻即提心吊胆却又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像个既怕猫咪咬,又想追到猫咪抱一抱的娃娃一样,他猫着腰调转方向指示自己的属下与他一起向刚才从地里面发出光脉的地方走去。他必须要抓住它瞧看个明白,看看到底是什么稀奇怪物。
可是,就差几步他们要到那地方了,他们的左侧面墙角下发出了稻草鼓动的沙沙声,紧接着,几道光剑从这里头“啾啾啾”射向了他们。两个官兵当即被撂倒在了地上,摸着自己的屁股大喊着哎哟,痛苦不堪,爬不起来。
人人惶恐不已,有的退到了大门门口了,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了。大家都惊问怎么又到这里来了,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人人额头上渗出了几颗汗珠。
长臂猴内心有些恼怒了,他不再一步一步了,他手中的剑在空中舞了两下,直接就往“左侧面”快速地奔了过去,他打算一剑把那小东西给劈出来。然而,他正要出手几道光剑忽然又从他们右侧面的墙角里“啾啾啾”射了过来,又撂倒了三个官兵。
每一次对他们的攻击都是如此琢磨不透,长臂猴恼羞成怒。这简直就是在玩弄他们,这简直是拿他不杀它们的好奇和仁爱之心当作驴肝肺,他大放粗话:“妈的个……”他手中的长剑对着刚刚的“右侧面”拼命放剑,“啾啾啾”一道道光束冲进了稻草里,打算射死那一窝东西。
现在他怀疑这种小东西有一大窝。
但那里并没有发出他所期待的一声声惨叫声,只有一些沙尘飞扬,稻草震动,而不是出现被炸死飞落到外面来的一具具小尸体。
或许,他的这次行为彻底激怒了那些小东西了,紧接着忽然左面几道光束,忽然右面几道光束,忽然前面几道光束,忽然后面几道光束,“啾啾啾啾”一道道向他们射了过来,劲道疾厉。五六个官兵中了剑。凡是中剑了的官兵都抱着自己的伤处趴在了地面上,惨叫不休。
这些小东西来狠的了。
长臂猴大为光火,尖声疾气,“嘿,法子们,回击!统统放剑,放火剑,把稻草全燃烧起来,把整座破庙燃烧起来,把他们全烤成焦蝈蝈。呵……呵……”真可气,现在他敢断定,这种小东西有一窝。他自己连放了七八剑,前后左右胡乱发射。射出来的这种剑并不是光束,而是火一般的红红的剑晕,一着稻草,就燃烧了起来。
其他官兵一个个跟着放剑,这里一剑那里一剑。因此,这里一团火,那里一团火,原本就被火把照得通亮的大厅,现在连一个小小的暗角都没有了,整个大厅火光晃晃。
所有倒地的官兵纷纷爬了起来,连爬带跳跟随其他官兵匆匆退到大门外。
他们站定在大门外瞄着整个庙堂,心中说不出的气恼,他们要看看这些小东西现在还能躲藏到哪里去。
没错,突然两个小东西从大堂深处的稻草里冒了出来,一个从左边的角落里,一个从右边的角落里,焦急慌张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一个叫对方金鸡子,一个叫对方凤凰。
官兵们见这一情景,都是一张惊讶的面孔,眼前这两个小东西居然一个是小女孩,一个是小男孩,都是拇指大的小人儿。
但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家说不上来,说他们是鬼,他们又穿得端端正正,说他们是动物他们又完全是两个娃娃,可喜可爱,官兵们茫然若失似的发着呆。
这两个小家伙又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生活在这里,更让大家一头雾水了。
长臂猴起初也是愣了一下,转而兴奋至极,当即喝令他的部下冲进去,把这两个小人儿活捉。下令的当儿,他自己已经兴奋难耐地向那个小女孩冲过去了。他的部下一个个也跟着蹿进了火团深处,一起追赶、围堵、捕捉小人儿。
顿时,大堂里到处都是官兵左冲右蹿的身影,他们从这里蹿到那里,从那里蹿到这里,整个大堂光影绰绰,乱哄哄一片。
“这里。这里。”
“到那里去了,到那里去了。”
像是一团打乱的马蜂窝。
“哈,金鸡子、凤凰,我们的木马马车就要燃烧起来了呢。快回到马车里来,孩子们,赶紧逃出这里才是正理。”突然,大厅里响起一个老头子火烧眉毛的喊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孩子焦急的呼救声。但是官兵不知道这声音确切来自什么地方。而他们也不愿再拿出精力去寻找出来,他们都是一个心思投在了他们面前拼命逃窜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身上。
然而他们追赶了很久也没有抓住这两个小人儿。这两个小人儿身如闪电貂,动作非常敏捷,从这个角落里瞬间就逃窜到了那个角落里,从这一小堆的乱砖下瞬间就能蹿进那一小堆的稻草里。并且好像还相互商量好了似的,配合得非常默契,有时弄得他们额头撞着额头,有时致使他们手里的长剑伤到自家人的大腿上;有时使得他们被火苗烧了衣服、眉毛和皮肤,他们被弄得焦头烂额。
一顿持久的混乱后,最终安静下来了,这时的官兵们从浑浑噩噩中沉定了下来,这时他们发现两个小人儿不见了。
“嘿,这些玩意儿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长臂猴怒吼。原以为他们能抓住小人儿耍一耍,却反被小人儿弄得落花流水,溃败不堪。
“阿弥陀陀弥!”在他们东张西望,茫然若失之下;在他们之前所说的柱子脚下,突然响起了一句有力的唪唸声。紧接着,一阵短暂的嘈杂的“啪嗒、啪嗒”声,一辆紫黑色高贵又华丽的马车从稻草下突兀地膨胀了起来,稳稳端端地坐落在大堂中央。带起的稻草从马车两旁掉落。
空荡荡的客厅,突然出现如此的场景,所有的官兵陷入深深的困惑当中,像是恍如隔世一样摸不着头脑。地面又没大洞穴,怎么一辆这么宽大的华丽马车从地里面冒了出来?他们不知所以。而马车在一声响亮的马鞭下冲出了庙堂,留给他们的是几根飘飞的稻草。
这辆高贵、华丽的马车当然是赳赳熊的木马马车。车篷里坐着的当然是凤凰、笑狐狸、赳赳熊、多多,不过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秃鹫。驾驶马车的是金鸡子。
“哈,凤凰姑娘,这就是你的好办法……”马车冲出大门不远后,车篷里的笑狐狸埋怨起来。因为刚刚他们在混乱中,一根火红红的稻草像巨大的柱子一样倒在了一直被稻草盖住的木马马车口,笑狐狸赶紧从马车里冲了出来,把稻草拖走,以免把马车燃烧起来,然而他的左手不小心被火烫了一下。也就是这时他大喊着金鸡子和凤凰,叫他们赶紧跑回马车里,赶快外逃。笑狐狸埋怨的同时还带着挖苦的意味,他认为按照他的主意,把秃鹫交出去,那么他们早就平安无事了,金鸡子他自己也得到了他的妈妈了。而眼下他们能摆脱官兵的追赶吗。
但是这个时刻凤凰可没心情去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