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吧,记得带上行李!”
蓓拉乔拉开门帘喊道,尽管她提高了音量和声调,声音仍旧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叫喊中。
少年们各自搬运着行李,甚是激动地在码头上东张西望,骑士们则轻车熟路地操纵兽车,将气派的交通工具缩成方块,为码头腾出了大片空间。
为了这个人数众多的考验,卢比肯码头已经提前清场了,往日来往着船工、水手和渔夫的陆地,此刻只有数百名神色激动的少年,和身着灰蓝盔甲的骑士。
海面上是一望无际的黑夜,少年们隐约能看见异兽的脑袋,沉浸在幽暗冰凉的海水中。
“我们……要坐异兽出海吗?”迪尼张望着四周,肩膀颤了颤,用质询的眼光看着哲宴。
哲宴看了他一眼,随即阖上眼睑,器官如野蜂在人群中飞舞,过了片刻后睁开双眼,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没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迪尼抿着嘴看了瑞娜一眼,又用怯确的、不太确定的语调问:
“瑞娜,你有什么感觉吗?在这里。”
他指了指海面,示意对方驱动【海的女儿】。
少女的两颊还挂着泪痕,听见迪尼的问题,她才抬起头,鼻翼轻轻抽动,似乎在嗅探海风,用平常的语调说道:
“我……比之前好多了。”
“你不冷吗?我好冷啊。”迪尼打着颤问。
“不冷,”瑞娜摇摇头,茫然的神色稀释了她的悲伤,“我觉得很舒服,而且挺暖和的……对了,这个给你。”
她翻找着行李,抽出一条藏青色的羊绒披肩,塞到迪尼手中。
“谢谢。”迪尼拿过披肩,动作细致地披到肩上,用余光瞥视周围: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考渥的注意,小胖子怔怔地看着瑞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脸上的恐慌消失了,转而变成眉头紧蹙的深思。
热烈的气氛如同瘟疫,撬开口子便趁虚而入,尽管未知的黑暗仍缠绕思绪,但已经有三人回过神来,开始用理性面对问题。
唯独铂恩仍咬牙切齿地攥紧双拳,低着头站在原地。紧绷的身体中,有某种情绪如岩浆翻滚,难以平息。
迪尼搓着手,轻轻叹出一口白气,又变回了苍白而怯懦的少年。
这时,选手中有人惊叫了一声:
“快看海里面!”
“那是什么……”
“海里面有东西!”
少年们纷纷探着脑袋张望,远处涌起波浪,有什么在暗流之下隐秘地游动着,接着,波纹渐消隐,在数十头海兽的躯壳之间,巨大的事物浮出水面!
怪异的船舰群挣开海水,庞大而诡谲的身影骤然浮现在众人眼前,船体的棱角处射出灼热的光,掀开了黑暗的一角。
这些船舰没有桅杆与船帆,建造者似乎也未曾思考受力问题,船舰棱角分明,不仅没有流线型的外观,反而都是笔直的线条,像用上百块积木拼接而成。
每艘船舰造型都各不相同,没有标准化的结构,唯有船身上凿刻的数字和棱角处的光源,昭示着它们来自同一组织。
每艘船舰,都由三头异兽拉拽,提供动力;而驾驭异兽的骑士们早已船舱,在甲板上笔挺地站着,与少年们隔水相望。
“少年们,恭喜你们通过了全部的铁骑选拔!”
豪迈有力的喊声从海上传来,众人正欲摸索声音的来源,突然之间,某艘船舰“轰”地燃起火焰,撕裂了孱弱的黑暗。
炽烈刺眼的火光中,那人纵身一跃,势大力沉的双脚踩得船舰微微下陷,如同流星划落,带着近乎雪白的火焰,重重砸到了码头上。
“唰”。
他打了个响指,所有火焰应声而灭,浓郁的蒸气在他身上流淌。他的髯须旺盛,面容粗犷,身材高大健硕,如同威严的雄狮。
棱角锋利的密银盔甲包裹着他强壮的四肢,红白相间,磅礴的火焰纹路从胸口处蔓延,完全覆盖了他的身躯,原本沉重的金属甲胄,竟在这纹路下逼真灵动了起来。
“帕诺斯大人!”
骑士与选手同时喊道,不同的是前者充满敬畏,而后者的声音难抑惊喜。
“好久不见了,孩子们。”
雄健的策驰挥了挥手,掌中随即蹿出上百团火苗,如萤火虫在人群上方游曳。
少年们仰起脑袋,震撼地看着光点,一时间竟沉浸其中,鸦群无声。此时,帕诺斯才从容地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通过选拔,只是你们铁骑生涯的起点,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铁骑,必须经过大海和群山的锤炼!
从今天开始,你们将在诸位领军的指导下捕猎海兽,而我会在封海城的铁骑兵营,静候你们的回归。
现在,向接送你们的策驰抽取纸签,按照抽中的数字登上船舰,开始这趟旅程!”
帕诺斯大手一挥,整具身躯熊熊燃烧起来,浓烈的火光,彻底照亮了码头。
“抽签……”
少年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显然对这个举措有些不解,但仍旧各自围成一团,向接送的骑士抽取纸签。
“我们……也要去抽吗?”迪尼怯怯地望着蓓拉乔,试探性地问。
“抽啊,为什么不抽?”沉默多时的铂恩冷冷说罢,孤身走向蓓拉乔,不多时便带着纸签回到队伍中,“喏。”
海风轻轻吹动纸签,数字“7”便也随风摆动。
其他选手们都已经拖着行李,成群跑向抽中的船舰,他们五人却只是怔怔看着纸签,一动不动。
铂恩仍旧沉浸在愤怒、悲痛与困惑之中,对于手中的纸片漠不关心;而另外四人,却陷入了两难的困境中:
登船出海,意味着他们离未知又进了一步;可是如果不登船,无异于直接撕破脸,在近百名骑士面前逃脱。
最终,还是哲宴提起了行李,扶了扶眼镜说道:“走吧,无论如何,都得去船上看看。”
一行人背着行李,很快找到了属于他们的船舰——那艘船恰好在帕诺斯身后,船身所镌刻的数字“7”,在火光下异常明显。
见他们靠近,高大健壮的策驰减弱了火焰,在看清五人的面貌后,帕诺斯先是怔了怔,随即主动凑近,摸了摸铂恩的脑袋,用爽朗的声音说道:
“想不到你小子,还真觉醒的魂名啊。”
少年的双瞳中凝结着冷漠,一言不发地抬头瞪着帕诺斯。
雄健的策驰瞳孔紧缩,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正要发话,突然听见“哎哟”的一声,削瘦的男孩提着行李,狠狠地朝他摔去。
帕诺斯眼疾手快地扶起男孩,却见男孩怯怯地抽回手,神色慌张地说:
“对,对不起,策驰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男孩驼着背,梗着脖子,头发杂乱而枯燥。帕诺斯看着男孩狼狈的模样,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凉。
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驱动魂名,令皮肤泛起微红,温热的烟雾从体表散发,驱散了周遭的寒冷,慈爱地说道:
“没关系的,孩子,快上船吧。”
“谢谢策驰大人。”
男孩看起来脸色红润了些,匆忙地抓起散落的行李,借着这个机会,其余成员已经拽着铂恩先行登船了。
名为迪尼的男孩昂起头,露出一个孱弱的笑容,用笃定的语气对帕诺斯说:
“策驰大人,我们会平安回来的。”
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