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初孙青亮一听说曾宏权非法融资案的一个举报人坠楼死亡的消息后,就知道坏了。他没想到曾宏权会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他开始细细思量曾宏权的案子,越思量越觉得害怕。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池浑水的深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趟进去了。
事情是省厅监所管理处吴处长让他办的,他开始给吴处长打电话。吴处长的电话这会儿不好打了。好不容易打通了,他听出吴处长也很烦躁,但又不得不安慰他,于是用一种极不耐烦的语气让他放心,说那个人有抑郁病史,跳楼是因为精神病发作了。又说×××(省里一位领导)和他都在想办法。最后又用少有的严厉口吻告诫他,如果有人问这事,千万别乱讲!
精神病!他妈的又是精神病!孙青亮突然发现,对于人生的某些处境来讲,精神病真是一种最好的解脱!现在他也恨不得发作它一场精神病,也许只有达到了精神病的那种无知无畏无牵挂的境界,才能重新体会到生活的安宁和乐趣。
成不了精神病,孙青亮只有靠一遍一遍地回忆吴处长的话来安慰自己,硬说服自己去相信吴处长的话。吴处长当初说,曾宏权的案子没什么大不了,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哪能没点儿经济纠纷?无非欠账还钱就是了!吴处长又说,弄出这么大的麻烦,其实是背后的政治斗争在作怪。中国人嘛,人整人整惯了的……不过曾宏权是有省里×××支持的。吴处长最后说,曾宏权养尊处优惯了,在里面有些受不了,听说精神快要垮了,你想办法让他出去休息两天,完了还按正常程序走。
曾宏权虽然近些年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但此人发迹前必有一段泼皮无赖的经历。自从进了看守所之后,天天撒泼耍赖,前些日子孙青亮还让监舍号长狠狠地收拾了他几回。近些日子他又开始装疯卖傻。此人一旦放出去,必然是四处活动,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因此孙青亮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不肯痛快。吴处长最后不耐烦了,不凉不热地说,你看着办吧,也别太为难。反正这事不是我个人的事,我不过替别人递个话罢了。
这话让孙青亮很费琢磨。孙青亮发现,上级领导的话总是让人很费琢磨。省厅监管处长从条条上说就是他的上级领导,而且就他个人情况来讲,因为在市局受排挤,在块块上已经没希望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条条上。所以对吴处长的话他历来都是起劲地琢磨。
当初在酒桌上,吴处长曾暗示他在看守所再熬两年,一有合适机会,就把他从看守所弄出来。他把这话谨记在心。后来,吴处长又暗示过他,帮忙给几个关在他那里的人办理留所服刑。他也都一一照办,积极落实了。再后来,他的看守所就屡屡被评为达标一级看守所,全省模范看守所等。他觉得离最终功德圆满,羽化升仙地摆脱这座铁笼子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心中暗暗受到鼓舞。这一切都是善于琢磨吴处长的话才得来的。
那么,吴处长这回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从表面上看,似乎可以理解为“反正这也不是我个人的事,实在为难就算了”。但仔细琢磨琢磨最后那句话“我不过是替别人递个话罢了”,能让省厅吴处长替他递话的,又是什么人?会不会是省里的×××?再说,曾宏权在里面装疯卖傻,吴处长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一琢磨,就觉得曾宏权这人不简单,吴处长让办的这事也绝不能掉以轻心,随便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