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沟看守所位于黔首市东北方向30多公里的北山白石沟。再往北就是让黔首市民头痛的北山老风口。不过市民们意识不到,他们被防风林带和高楼大厦裹了一层又一层,风沙其实伤不着他们,顶多带着浮土从天空中掠过罢了。但在白石沟就不一样了,出门的时候偶然没裹严实,被风沙打在脸上,就像用铁砂枪对着你的脸猛轰了一家伙似的。由于大风肆虐,天空中留不住一丝云彩,阳光一年四季无遮无拦地直射下来。风吹日晒,年深月久,白石沟里的圆石头个个白得人,如同古战场上残留下来的骷髅头。有人将白石沟戏称为骷髅沟。
白石沟一带人迹罕至。看守所修筑在沟南端,有一条青黑色的柏油马路把看守所和远处的那座城市连接在一起。就像一条脐带,一头连着母体,一头连着胎儿。
如果把看守所比作胎儿,那它也只能算是城市孕育出的一个怪胎。怪胎所以能够生存,是因为脐带总是能够定期从城市的母体为它输送来各式各样的养料——也就是五花八门的犯罪嫌疑人。
柏油马路在快到看守所的地方又岔出去一条土路。土路继续向北,通到白石沟北端,那里就是黔首市的北山垃圾场。成车成车的垃圾每日从黔首市运出来,沿柏油马路向东北,再沿土路向北,最后被倾倒在北山垃圾场。柏油马路上经常跑着的就是这两种车,要么是押运犯罪嫌疑人的警车,要么是运垃圾的环卫车。司机们跑得多了,互相就熟悉了,一见面,就会露出会心的一笑,因为他们总是把相似的东西运到相似的地方。
垃圾场的垃圾本来是要作填埋处理的,但一来怕麻烦,二来填埋的垃圾总会被人孜孜不倦地翻腾出来,日子长了也就不填埋了,任它堆成了一座垃圾山。一到夏季,庞大的垃圾山上腾涌出恶臭的气浪,因为风向的原因,很快就飘到看守所上空。首当其冲的是碉楼和高墙上巡逻的武警战士,但武警战士吃苦耐劳,面对恶臭只是蹙眉凝神,不为所动。但紧接着恶臭袭入办公室,看守所的干警就要破口大骂了。干警们骂的通常有两类人:首先是拾荒人,正是由于他们孜孜不倦的翻腾,导致垃圾填埋措施的流产,并且还在不断地导致蕴藏在垃圾山深处的恶臭被发掘出来。其次是环卫部门,他们为什么偏偏把垃圾场选在白石沟?而且偏偏选在看守所上风口?他们为什么不坚决贯彻垃圾填埋措施?
有一年,看守所曾经辗转通过各种渠道向市政府反映意见,能否将北山垃圾场搬迁?但市政府经调研答复:黔首市东、西、南三个方向均为城市扩张和经济发展方向,只有北山一带没什么发展前途,最适合做垃圾场。看守所又向本系统上级部门反映,能否将看守所搬迁?上级部门调研后发现,按照公安部关于看守所建设的规定,看守所不宜建在人口稠密和商业集中的繁华地带。换句话说,北山白石沟一带是看守所最适合的坐落地。
干警们把两个部门的意见综合起来一分析,就悟出了一个道理:北山垃圾场是物的垃圾场,而白石沟看守所是人的垃圾场。在城市的管理者看来,将两个垃圾场安排在一起,正合适!既然垃圾场和看守所都搬不动,只有想办法把自己搬走。看守所的干警们于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找出各种由头把自己调离看守所。调离的人多了,形成的空缺谁来补?市局只好把那些犯了错误,遭了处分,但又不够脱警服的人员打发到看守所来。经过长时间的置换,看守所干警绝大部分被置换成了有问题、有错误、遭过处分的灰色干警。换句话说,看守所成了市局警察的流放地,成了警察队伍的垃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