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冬很是兴奋,不管在岸上还是在水里,都无法使自己安静下来。加上水很凉,深水区更是凉上加凉。上岸让小风一吹,浑身便禁不住筛糠似的哆嗦起来,没走几步就被一截烂树桠绊跌了。老女人见状,赶忙过来搀扶他。他出于一种求得身体的平衡不再跌倒的本能,一只胳膊顺势就搂住了老女人的脖子。老女人羞涩地笑了笑,坚持把他搀扶到了车子跟前,使他站稳了,这才松开他。接着她又掏出柔软的手纸按在他的磕破的膝盖上。他多少年也没得到过异性的关怀了,一股暖流就汩汩地涌进了他的心窝。他不禁看了老女人一眼。
少顷,老女人见他的膝盖处仍然血流不止,不无担忧地说道:“可别得了破伤风啊,”说着着急地四下张望,自语道,“要是跟前有个医院就好了。”靳冬也认真起来:“没有医院,就是有点红药水也管用啊。”老女人思索着道:“我家倒是有,还有云南白药呢,止血消炎可管用了。”
靳冬求道:“那你回去给我取来吧。过后我还你一瓶。”老女人认真地回道:“不用还。只是……”她犹豫起来,一会儿又道,“要不,你就到我家去吧,反正我家也不远,就在前面江畔小区。”靳冬开玩笑地道:“你就不拍引狼入室?”老女人笑着回道:“就算是狼也是一只带伤的狼,还能作出啥妖来?”靳冬哈哈大笑:“说的也是。走吧。”他推车子,老女人却替他推了。
路旁的树上,攀附其间的葡萄藤叶子,都已被晨霜冷雾打成了红颜色。在朝霞的辉映下,像燃烧着的一簇簇火焰,格外地鲜艳夺目,暖人心窝。
俩人开始往堤坡上走去。这时,堤顶上有个男人端着一只胳膊,腿一撇一撇地慢慢地走着。明显的是脑血栓后遗症。靳冬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他们单位的那个何半斤啊。一见到这个何半斤,靳冬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靳冬是某厂的领导。何半斤是厂里的职工。这个何半斤没别的特长,成天就知道喝大酒。每月开的那几吊工资全喝进去了还不够。老婆为此到单位来找过靳冬。过后,靳冬就把何半斤叫到办公室训开了:“还喝呀?再喝下去,非把老婆喝跑了不可!”何半斤不以为然:“跑了就再找一个呗。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有的是!”靳冬神情严厉地道:“你混蛋!把自己身体喝垮了,也能再找一个?”何半斤仍然不在乎:“不就是一条命么?我不怕死!”
靳冬这回更火了:“你不怕死不要紧,你就不怕拖累儿女么?单为了儿女着想,你也不应该这样糟害自己啊。”何半斤斜睨了一眼,道:“哼,谁为我着想啊?养他们干啥的?”靳冬气极地抬起手来,可是又停在了半空,他是一厂之长,不应该随便打人啊。
但是过后在一次职工大会上,靳冬却对何半斤点名道姓地进行了严肃批评,把心中的火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几乎所有与会者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何半斤,真似要把他的身上盯出个坑来。何半斤难受坏了,脸也变成了猪肝色。
可是靳冬却是越批评越来劲,结果把会议的时间一延再延,一直延到了晚上去,耽误了好多职工回家去做饭。过后他听到了下面的一些反映,说他就这次讲话还有些水平,他又是气又是喜。
没过几天,靳冬在下班的路上被几个陌生的小青年给围住狠狠地打了一顿。一颗门牙都被打得灰溜溜地下岗了。这分明是跟那次职工大会上训斥何半斤有关系。或者更直接地说是与何半斤的儿子有关。他不由得骂道:“这些个王八儿,我是为你们好,你们还来教训我?哼!”
前不久靳冬已经听说,这个何半斤的身体终于造完了,老婆也跑了……他现在还知道来江边溜达溜达了,早干啥呢?晚了吧?趁早一头扎进大江里浸死得了!也省得给社会增添麻烦了。
老女人自然不知他现在的心中所想,瞅瞅他,忽然不解地问道:“咦,你在瞅什么呢?”靳冬充满忿恨的眼睛仍在远去的何半斤的身上,回道:“那人是我们以前一个单位的。”老女人惊奇地道:“哦?这么老远,你也能认出来他是谁?你的眼睛不花啊?”靳冬摇摇头:“没有。”老女人又是羡慕又是赞叹:“哎哟,你的身体真好啊。”靳冬回过神来,自豪地说道:“不好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