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陈九和公司的几个高管得了信,第二天连公司都没去,直接来医院看望高易睿。高易睿失明得太突然,把他们都镇住了。
陈九和高易睿都是启县人,是老乡。在启县陈九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从一个小镇里的穷教师,到现在坐拥数十亿身家的大土豪,不可能没有一点传奇故事。其实陈九的财富故事和当年其他传奇人物的故事都大同小异。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只要有一点钱再加上雄心虎胆,就可以造就一个个富有传奇的财富故事和传奇人物。陈九之所以叫陈九,是因为他排行第九。他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文化。为前面的八个子女起名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和耐心,于是陈九就叫陈九了。1985年,陈九从师专毕业。没有家世背景又没有银子铺路的陈九,虽然成绩优异,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回到自己原先居住的小镇中学,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开始了吃粉笔灰的日子。那个时候老师的生活不像现在这样丰富多彩——没有学生家长吃请,嗨歌,泡脚,泡澡,也没有哪个土豪家长包请旅游。每天除了上课,批改作业,就是吃饭睡觉,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月底那几十块钱的工资。发了工资,学校里的几个年轻老师就凑在一起,你买一斤五花肉,他买一截猪大肠,再加上几斤米酒昏天黑地吃喝起来,最后一个个东倒西歪没了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乡下中学这唯一的娱乐活动,陈九却受不起。不是他假装清高拿架子——一个小人物有什么架子可拿的?他是喝不了酒,只要一沾酒无论多少就过敏,全身奇痒皮肤通红滚烫,大冬天里拿冷水从头浇下去,也止不住。每逢这种活动,陈九就扒两碗饭吃几夹菜,然后落荒而逃。次数多了陈九就丧失了参加活动的资格,被边缘化了。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在当了两年的人民教师后,陈九决定停薪留职下海捞金。在当时教师还是个很体面的职业,虽然工资不是很高可毕竟是铁饭碗,不是谁想丢就丢得起的。陈九走这一步实在是厌烦了这种单调枯燥混吃等死的日子,他不相信自己连一个月几十块钱都赚不来。他把祖屋卖了,拿钱跟人合伙挖煤,开起了小煤窑。之后是机电设备、房地产、车行,只要有钱赚的生意都做。在一九九四年遇上高易睿的时候他已经是两千万身价的财主。但是他总结了遇上高易睿之前的他——一个四处漂泊打零工的流浪者,虽然是比较有钱的。
陈九和高易睿是在启县一中举办的校友会上认识的,虽然差了几届,但却是地道的校友。时下有一种很多人都认可的说法,校友会和同学聚会之类的就是土豪和显贵们攀比的场子。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拓展人脉的机会,陈九和高易睿都是这么想的。
老弟,在哪高就?陈九问高易睿。
东风林场。不过已经下岗了。
东风林场是启县的一家国有林场。那个时候的林场都差不多,都靠砍树过日子。有树砍就有工资,有钱,就是大爷,树砍光了就又成孙子了,大爷、孙子的轮流当。
陈九看了看高易睿,见高易睿一米八的块头,一身合体的藏青色西装很精神,哪有一点下岗的落魄?
老弟,没开玩笑吧,你这样子不像。
高易睿无奈地笑笑,没说话。心想,谁规定下岗职工就得打扮的像倒霉孩子一个样?
从一九九四年启县的校友会后,高易睿就成了鑫辉公司的人,十五年后他成了公司的总经理。鑫辉公司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变成了全省的明星企业。现在鑫辉公司已经离不开高易睿,陈九也已经离不开高易睿。可现在高易睿的眼睛却突然瞎了,这让见惯了场面的陈九也有些不知所措。
陈九在病房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坐在病床前拍拍高易睿的肩,老弟,好好养着别担心,说不定你这病明天就好了呢,公司的事就先别管了。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和北京老石谈的事恐怕要缓一缓了。
老石家是京城的望族,不过他却没有一般公子哥的纨绔,他是个低调谦和的人。当然,这种低调谦和也是高高在上的,有一种恩赐的意思。老石做生意和他的为人一样的低调,不管什么生意、项目,知道的人都不会超过一手之数。陈九虽然知道高易睿和老石谈的生意,可具体怎么回事他却不清楚。他倒不在乎赚不赚钱,只要能搭上老石这条线就行。可现在突然出现的变故,让他不好向老石交代了。
高易睿听出陈九的意思,说,没事,我给老石打个电话,解释解释。
也只能这样了。陈九长出了一口气,突然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啊!
一大帮子人都走了,病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一刻高易睿忽然觉得特别放松,仿佛原本牢牢捆绑在身上的绳索全部松开了,身心所有的束缚都烟消云散。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