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动物园”这样的淘衣圣地,桑岫竟没去过。所以当徐新星跟她说好去“动物园”买衣服而她却不知“动物园”在何处时嘲笑她时,她也只好笑纳了徐新星的嘲笑。
按照今天一早陈老师给他们发来的合作协议上的说法,三月七日影业选拔十名女孩组成训练营,在三个月的训练后,逐步淘汰五到七人,剩下三到五名女孩在电影《踏血》中担任角色并正式签约为这家公司的艺人。也就是说,参加这家影业公司的这个训练营其实是件有风险的事,有可能最终你能获得那电影的角色并一纸签约书,亦有可能,这三个月后对你来说基本上是一场空,你从哪儿来还是回哪儿去。
但是,三月七日影业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风险虽在,却并不太大。合同上同时注明,这四个月公司提供食宿不算,还按月付酬,当然,薪酬的作用主要在于精神安慰,比照娱乐圈的收入水准是很低的。它是按误工费的说法算的,误工一天一百五十元,差不多就是剧组群众演员的工酬水准吧。
这样就很不错了啊不是吗?在徐新星和桑岫两个人看来,就算最终落选,她们也是没损失什么。对从来没有挣过一分钱的桑岫来说,一天一百五十块钱甚至是不小的一笔收入呢。而且这里有住的,她可以退掉出租房,省下本由男友为她交的租房费。她一直为此事对已经出国的男友心怀歉疚。另外八个被选入训练营的女孩,她们的心态大概也不出其右吧。
所以至少徐新星对未来的这三个月是毫无顾虑的,她只一门心思做各方面的准备以便以最佳的状态迎接训练营的生活。她的一系列准备行动中,包括去购置几件漂亮的衣服。
桑岫对此衣淘衣行为比徐新星乐在其中。也难怪,像她这样的书呆子,与时尚严重脱轨,别说过了一季的衣服,就是过了两季、三季的衣服,她都有可能惊为天人。一桩出乎她们意料的龇龉就这样发生了。
有一双鞋,桑岫挺喜欢。摊主是个操着一口东北腔的中年妇女,见状忙大声而热情地向桑岫力荐这款鞋子。本来徐新星劝她不要买的,但见桑岫实在喜欢,反正说定的价钱也不贵,两百块,于是徐新星便不劝了。几番讨价还价之后,桑岫试穿。一试,不想买了。穿起来很不舒服。
桑岫诚恳向摊主道了句歉,便打算走开。那女人不干了,“你诚心的吧?不买你穿它干什么?要是个个经过这里买与不买都穿一道,这再新的衣服也给穿旧了。那咋行?”
桑岫无语地站在那里。
那女人说,“要不你就把它买了,要不,你就给个说法。”
徐新星的火腾地就上来了,“你讲不讲道理的?想强卖?”
那女人不是个怕硬的主儿。徐新星这一辩,把她先前似是而非的火气全点着了。一眨眼的工夫她粗笨的身体就从摊位后奔出来,挡住了桑岫和徐新星的去路,“本来我也就是发两句牢骚,你要这么跟我挑理儿,我还非卖给你了。为什么呢?你看噢!刚才,她穿之前,这鞋子好好儿的,现在呢,你看看,你不觉得这儿有点皮损了吗?没工夫跟你们扯下去了,赶紧交钱走人!”
桑岫哪里遭遇过这样的阵势,下意识间不知所措了,她支吾着表白自己并非诚心打扰,而是先前确实对这鞋子有所喜爱,只是穿上脚之后感觉不怎么舒服而已,所以她只能说抱歉。
“不舒服了?”那女人说,“什么能让你舒服?你个姑娘家的光天化日之下要脸不要?”
桑岫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心里一沉。真把她惹急了,她可也不会怂。桑岫就把那鞋子拿起来,“我要了!八十块!”
那女的发出一声夸张的大笑,“放屁!八十块想买我这双鞋?”
“五十!”桑岫冷若冷霜地望着那女人。
女人吃惊地大张了嘴。
“五十!卖不卖?”桑岫继续。不等那女人回答,她抢先说,“不卖?那可是你自己不卖的。那就没办法了,抱歉!”
她笃定地拉起徐新星大步走开。那女人就追了上来,并且有她的三两同伴一起过来拦路。桑岫对来者似而不见,拽紧了徐新星只是走。徐新星倒有点惊恐了,因为参与进来的这女人的同乡是越来越多,而且以高头大马的男同乡居多。她向桑岫倚得越来越紧。桑岫用成都话小声让徐新星稳住,她说其实你越怕他们就越不收手,实在不行我们就打110报警。徐新星第一次对桑岫刮目相看,便听从了她,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就在这不可开交之际,同样来这里买衣服的哑鼓刚好走到这一层楼,被前方正闹腾着的这些人把目光吸引了过去。他出于无聊过来观看,却立即看到了桑岫和徐新星。哑鼓心道那不正是昨天在那咖啡厅里比较引人注目的两个女孩吗?他听了两分钟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他当然是好意,不由分说冲上去将那女人拉到一边付掉了两百块钱。
哑鼓没有看到徐新星厌恶的表情,所以当他回头跟着那女人从那摊位上取了那双鞋并追过来将鞋送交给她们时,他甚至有种英雄救美的自豪感。徐新星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哑鼓呈过来的鞋连同鞋盒推落到地上,然后拉起桑岫便向楼下疾走而去。
哑鼓便追她们。出了这服饰城,徐新星就站住,对他怒目而视。
“谁让你买的?你这不是往我们脸上扇耳光吗?把这鞋买了,就等于向烂女人承认我们没有理你知道吗?当然,也可能你喜欢这鞋。你买这鞋,跟我们刚才吵的这场架没关系。那么就好了,你买你的鞋,买完走你的道就行了!闪开!”
哑鼓遭了徐新星这一顿抢白,觉得确实是这个理,便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是这鞋,你们还是拿着吧。我用不上。”
“我们不能随便要人送的东西。”桑岫说,“你留着吧,可以回去给你女朋友啊。”
“我没女朋友的。你们还是拿着吧。”哑鼓刚与女朋友分手,处于恋爱空窗期。
“不理他。我们走!”徐新星拽起桑岫就走。
“我认得你们。”哑鼓突然说,“昨天我见过你们的。我也在给《踏血》剧组工作。”
徐新星和桑岫同时停下来,转过脸来望着哑鼓,似乎不能相信面前这个木讷、忠厚,怎么看都有点儿土气的男子来自《踏血》剧组。但是他能那么说,就必是这剧组的无疑。
“你是剧组的?在剧组干什么的?”徐新星问。
虽与三月七日影业合作协议中一些务必遵守的保密守则,但为了在两个美貌女孩把自己的形象树得高大一些,他实话实说,“我是编剧。”
徐新星失声大笑,“你想刷新我的世界观,用点好招嗦!”她转头示意桑岫配合她的揶揄或讽刺,“就他那样子?编剧?”
哑鼓愠怒地看了徐新星一眼,又把视线转向桑岫,笑道,“看来,在她眼里,编剧不算下等人!”
“你真的是编剧?”徐新星问。
“信不信由你!”哑鼓说。
徐新星惊喜,“我们请你吃饭。不能白要你的礼物。”主动从哑鼓手里接过鞋,塞到桑岫手里。
哑鼓欣然同意徐新星的邀请。他是贵州人,也爱吃辣。三人便一起去吃川菜。
一坐下,徐新星便问哑鼓,“真像媒体上写的那样?赖总没结过婚?”
“我不知道。”哑鼓实实在在地说。
“那他女朋友是谁?他目前有固定女友吗?”
哑鼓一脸歉意,“这些我不知道的。我和赖总才打过几次照面,基本上没接触过。”
“那你跟谁接触?”徐新星撇嘴,“你不是三月七日正在聘用的编剧吗?”
“当然是啊。”哑鼓说,“接触嘛,我只跟钟远达导演正儿八经地接触过几次。跟赖总的接触都是蜻蜓点水。”
徐新星不说话了,突然就对哑鼓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知道了,面前坐着的这位,是个小角色,她不停向哑鼓翻白眼,还催促桑岫赶紧吃完回去。
气氛尴尬,桑岫觉得徐新星有点过分,便向哑鼓歉然一笑,寻了个他应该懂得的话题,“这个电影里面,到底有几个女性角色啊,方便透露一下吗?”
徐新星一下子来了精神,“对啊!知道的话,就赶紧给我们透露一下。”
哑鼓审慎地望了望她们。这个问题最好别回答,即便她们是这部电影的备选演员。剧本内容一直以来可是秘密中的秘密。要不是为了绝对保密,当初三月七日影业跟他签约也不会要求他的小说暂缓出版了。何况哑鼓对赖总印象很好。他第一次见赖总,因为刚好是在正月的缘故,赖总还专门叫陈老师发给哑鼓一个红包,并且是对哑鼓来说数额不菲的五千大元,哑鼓拿过那个红包时顿然倍感温暖。就冲私人感情,他也不能说。
更何况,到底是几个女角现在一定是不完全确定的,因为张历写的那一稿里,是三个,而他先前写的那稿里是五个,钟导也从来没有指出这两稿出现了不同女角数目的问题,可见他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重要。也许是三个、四个,或者五个,甚至更多,都不影响大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三个是至少的。无三不成伍,哑鼓原小说中的踏血只有一个,从一个改成一组,这是一开始就既定永远不会变的编剧方针。
徐新星见哑鼓走了神,便在桌下用脚踢他。哑鼓抬了头抱歉地冲她们笑了笑,避开她们的目光,低下头大口吃菜。
徐新星便鄙夷地发出一声冷笑,“我看你是不知道吧。编剧?你是给三月七日洗马桶的吧?”
她这一激,哑鼓终于急了,“我洗不洗马桶关你什么事?你不信拉倒。”
桑岫在底下拉拉徐新星的袖子,让她不要再为难哑鼓。
徐新星才不。她非得榨出点对她有用的信息出来,“那你就回答我们一条,一条总可以吧?”
“你说说看,”哑鼓说,“我尽量告诉你。”
“你就说,”徐新星瞥着他,“就说说,我跟她,谁长得更像你心目中的女主角。”
哑鼓很是认真地打量了她们两下,在心里好生仔细地打分:徐新星性格如此外露,当然跟剧本中冷静、内秀的女主角差之千里。便很正经地指了指桑岫,“她!肯定是她!”
徐新星说生气就生气了,拿起包就走人。
“这顿饭你请!”她冲哑鼓大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