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轩也是我的客户。
他第一次进美容院纯属误打误撞。
丽人坊开在云天大厦,这是一栋有二十四层高的写字楼。纪子轩的文化公司就在我们的隔壁。原本是两个毫不搭界的地方。
丽人坊是女人世界,来此做美容的,从几十岁到十几岁的年龄参差不等,她们像一群美人鱼,在这里游来游去,香气扑鼻。偶尔也会有几尾雄鱼游进来,他们大多是被美人鱼拉进来,陪着女朋友或老婆或情人,一起做的。金老板在里面隔了夫妻间。纪子轩就是少许游过来的一条雄鱼。不过他既不是陪老婆也不是陪情人。他是被一条和他一样的小雄鱼拉进来的。当时正是中午,两条不经意游进来的雄鱼让怏怏欲睡的我们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就把他们招呼进来了。小雄鱼说,带我们纪头过来看看,我们就在旁边的文化公司。
既来之,则安之。两条雄鱼在我们热情的招呼下,乖乖躺下来。小雄鱼在阿芳那边,老雄鱼由我来做。老雄鱼有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不胖不瘦,额头上有浅浅的川字,鼻子略大,显得性感挺拔。摸惯了女人的脸,摸起男人来很不一样,密渣渣的胡子有些扎手。老雄鱼一开始还和我们有说有笑,问长问短,慢慢地就没有声了,代替的是粗中有细的呼噜声。醒来的时候,老雄鱼挺高兴,说睡了个好觉。
“那你以后就常来,权当在这午休嘛。”我们很殷勤地起身相送。
“会的,会的,我们这么近,就是邻居了。”纪子轩笑呵呵地说。美容之后的他看上去容光焕发。那个拖着一把马尾辫的小伙子也干净清爽很多。他们似乎相当满意,均表示以后还要来,天天来。于是,我们建议不如办张年卡,优惠许多。
“再说,再说。”纪子轩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朝我们点点头,出了门。他好像有什么急事。马尾巴买了单之后,也颠儿颠儿出去了。
纪子轩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第二天再来。当然,我们也没指望他们会再来,男人应酬的话哪能当真。虽然,我们两个公司相距不远,可是,却很少能碰到,大家各忙各的。因为有过一次交道,从他们那个公司过时,我就下意识地朝里面扫两眼,和所有写字楼的公司大同小异,电脑台,格子间,不同的是门前入口处有一面大大的玻璃屏风,上面贴着公司的宣传海报。偶尔能看到马尾巴的身影。而纪子轩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直到两个月之后纪子轩才再次出现在丽人坊,也是中午的时候,恰好我当班。他看上去很疲惫。
“纪先生好久不见了!”我给他泡了杯茶。
“忙啊,太忙了。”纪子轩躺了下来。
“忙才要保养啊,不然就老的快了。”阿芳在一旁接话道。
纪子轩笑了。这一次,他没有呼呼大睡,而是不停地问长问短,聊东聊西。我只好打起精神来陪他聊。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就是要让客户满意舒服。他们想睡的时候,我们要轻手轻脚,不发一声,当他们想聊天的时候,我们要兴尽陪他们海阔天空。美容,说到底,就是要让客户从里到外地放松。
纪子轩问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老家在哪儿,一个月拿多少钱。听说我是学医的,他想起什么似的说,他有个朋友在梅林开诊所,缺人手,以后可以介绍我去看看。那家诊所效益很好,拿的钱比这儿多。
我听了,心里“咚”了一下。
如果真能换个工作,那可真是一桩美事啊。总不能一辈子伺候别人的脸吧。
出于感激,我给纪子轩按摩的时间延长了半小时。
临走,纪子轩塞给我一张名片,说,哪天有空一起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