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我和信子认识也快两年了。差不多我到深圳不久,就认识了她。那时我还是丽人坊的新手,一次,因为给一个中年女人挑黑头,那女人是敏感皮肤,挑了之后有点发红,这种情况别人也遇到过,只要事后稍加护理,很快会好的。但中年女人异常气愤,说我让她破了相,硬要我赔她所有的美容费,还扬言要告诉老板。我一个劲地赔不是,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很害怕这样被炒掉。中年女人不依不饶,这时旁边的一个客户说道,人家也不容易,何必这样。那女的一听,把矛头立即转向了她,说,有本事你让她做,凭什么把我的脸给一个新手做实验田。客户听了二话没说,从美容床下来,跳到我面前让我来做。那个中年女人在别的几个姐妹劝说下,气哼哼地重又躺下。
我心里很是感激,这个客户正是信子,她的仗义解救了我的难堪。她还故意大声地说,我的指法很好,她很舒服。
从此,每隔一周,信子都要来一次,每次,也都是找我来做。
“瞧你那可怜兮兮的小样。”信子常常笑我。
张云说,怪了,以前信子很难得来做美容,现在冲着你,竟然来得这么频繁了。你到底给她施了什么妙招?
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缘分吧。
信子是在对面的华发大厦上班,在家卖软件的电子科技公司做文员。和我相比算个小白领了。但信子却不像一般白骨精那样衣着讲究。一天到晚,牛仔裤,T恤衫,夏天是短T,冬天是长T,牛仔裤品种很多,黑的,蓝的,白的,带补丁的,反正从没见她穿裙子。平时也不化妆,来丽人坊做美容,也只是图舒服。
信子的皮肤比较黑,还有一些斑。我给她做的是美白系列,还建议她在家可以用喝剩的牛奶敷脸。信子说,以前胖的时候,脸上什么斑也没有。我不知道信子胖的时候,是啥模样。我见到的信子是非常瘦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身上的骨头都可以硌人,我笑她就像非洲饥民。信子也不生气,只恨恨地说,她的油脂都给一个叫唐庭发的人榨干了。
唐庭发是她的前夫。
两年前,信子过三十岁生日,喝多了酒,给我说起她和唐庭发的故事。
她和姓唐的(信子用“姓唐的”代替原名)青梅竹马,一个乡里的同学,那时姓唐的家很穷,而信子的爸爸是乡长,家境好多了,常常接济他。姓唐的很聪明,学习非常好,高中毕业考中了上海外贸大学,在那个小镇考上大学的非常稀少,信子也为他感到骄傲。信子考中的是本省的一所大学。上大学期间,姓唐的一天一封信。信子成为班里最幸福的女生。靠着信子的资助,姓唐的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涯。一毕业,两人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姓唐的分在省外贸,专门做进出口药品贸易,信子分在一家国企,企业效益不景气,信子干脆辞了职,在家当太太,一心伺候老公。这个时候姓唐的已经今非昔比,外贸这一块越来越吃香,姓唐的经常出国,他一个人的工资已足以养活全家。
“那是我最胖的时候。”信子说,“什么叫心宽体胖?那就是了。不用上班,老公有自己的事业,别人都羡慕得要命,我也心安理得。因为姓唐的有今天,也是我当初的支持。就像炒股的人,独具慧眼,逮了匹黑马。”
可是,信子哪里会想到,当一匹瘦驴,摇身一变成为黑马后,就再也不受控制了。
先是隔三差五地晚回家,发展到后来几天几天的彻夜不归。
那时,他们已经有孩子,所有的家务全是信子一个人的。累一点可以,但她不能忍受姓唐的日渐增加的冷落。过去两人不在一块的时候,他一天一封信,现在一个屋檐下,却说不到几句话。一开始,姓唐的不归家,还找一些借口,后来,干脆都懒得说了。最长的一次,他四个月没有回家。
信子决定去找他,她把一岁不到的女儿放在妈妈那里。开始跟踪姓唐的,她费了好大的劲打听到姓唐的行踪。明明知道每跟一步下去,心就碎一块,可她还是忍不住。那个夜晚,她一直跟踪到一个小区的大楼底下,原来,他在这里另有一个“家”了。那个女孩比信子小十岁,整个一新新人类。头发焗得五颜六色,像一只火鸡。信子没有和火鸡说话,她让姓唐的跟她回家。姓唐的不愿意。
信子一个人回去了,回去的脚步轻飘飘的,就像一个太空人。她的思维也完全混乱了,唯一的念头,死去,再也不想见他。
她在家里找了一大瓶药,是姓唐的带回来出口的治疗皮肤的中成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吞了下去。
“嘿,你不知道,那药真是好,一点痛苦没有,听说别人自杀吃安眠药很难受,我一点没有,下次如果还要死,就吃这种药解决,比较好。”信子说到这里居然笑起来,仿佛一个科学家宣布一项新发明。
信子是三天后在医院醒来的。她睡了三天,一点知觉都没有。如果不是妈妈第二天恰巧过来,她也许就永远醒不来了。“你不看别的,也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啊!”妈妈流着泪说道。姓唐的也在场,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他发誓从此要对信子好一点。
“哼!好一点!”信子冷笑道,“出院回家后,10天,他没有用手摸过我一下。我差一点儿死了,他也没有一点哀怜。”
信子彻底绝望了,姓唐的已经不是过去的唐庭发,即使人在家,心也早走了。男人绝情起来令人齿冷。
到底还是离了婚,女儿、房子、车子全部归信子,另外,每个月,姓唐的要给她娘俩三百元的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