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宾馆,安执打开手机,在久七的留言框里又私信了很长一段话:
“我已经来到了厦门。我相信你肯定认识那个见过龙的人,现在我也遇到了和你类似的状况。我的好朋友无意中到过囚龙渡,见过龙,但后来再去找却再也没能找到那个地方。现在他面临的不是别人的质疑,而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大事。如果可以,我们见个面好吗?我需要你的帮助。真诚的感谢。安执。”
奔波了一天,颇有些困倦,留完这段话,安执把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夜里,安执被一阵翻来覆去的声音吵醒,借着夜光一看,旁边床上的袁吉祥正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
安执被他吓了一跳,睡意陡消,试探叫道:“吉祥。”
不出所料,他根本没睡,轻声回道:“怎么了?”
“还不睡啊?”
“睡不着。”
安执叹口气,从桌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心思一动,又点开了留言。
还没有回复。
正准备放下手机,袁吉祥问道:“回复你了吗?”
“还没。”
“那把手机给我吧,我来看着。”袁吉祥说。
安执有些担心道:“你不睡觉啊?都两点了。”
“没事儿,在部队执行任务时几天不睡都能挺住。”袁吉祥笑笑。
安执把手机递给他,翻身又睡了。
一大早,天刚亮,就听到袁吉祥欣喜的声音。安执使劲儿睁了睁眼睛,无奈眼睛太黏,只得用手揉了揉,这才看清袁吉祥已经光着双脚跳到床下了,端着手机认真地看。
“吉祥,怎么啦?”他一边揉着眼一边迷迷糊糊问道。
“回复了,他回复了。安执。”袁吉祥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说可以带我们去找那个人。还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安执一听,也清醒过来,光着脚跳了下来接过手机。屏幕上只有两行字:我在厦大图书馆等你们。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两个人叫醒了许梦琳,简单吃了早餐就往厦大赶。
到了那里,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许梦琳有些心急道:“不是给了你电话吗?打一个催催呗。”
觉得事情有了希望,袁吉祥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太好,万一人家有事。我们再等等吧。”
安执也点点头。
“是不是他?”许梦琳忽然指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文艺男。
三人目光一齐看了过去。谁知那男生只是好奇地看着三人,见三人这样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就从三人旁边经过。
“你们好,是不是安执?”一阵清新的香气拂过,传来动听的女声。
三人转过身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位身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长马尾,柳叶眉,戴着一架小巧的金属框眼镜。
“啊,是。你是?”安执率先回过神来。
“你好。”女孩伸出手,“七九,陈琦玖。”
安执有些不好意思和她握了握手,摸着后脑哈哈一笑:“我就叫安执。和网名一样。”
女孩儿点点头,“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她看了一眼后面的两人。
“你好,我叫袁吉祥。”袁吉祥大方站出来和陈琦玖握了握手,然后指着许梦琳说:“她叫许梦琳,是我和安执的好朋友。”
“愿你吉祥。好名字。”陈琦玖微笑点点头,然后对三人说:“跟我来吧。”带着三人进了一间附近的咖啡馆。
咖啡馆里很多学生,都是带着书来的。光线柔和,音乐舒缓,温馨的气氛萦绕,让人感觉脚步都轻了起来。很多人在认真翻着书页,偶尔端起咖啡请请抿一口,显得恬静而安适,也有年轻的情侣相对而坐,轻声低语。
安执买单叫了四杯咖啡,四个人选了一个最靠里面的位置坐下。这里光线昏暗,照不清人脸,轻声低语也不会有人听到在交谈什么,显得很安全。
许梦琳心急,喝了一口就有些迫不及待道:“你说的那个人谁啊?他也见过龙吗?”
袁吉祥悄悄拉了拉她的裤子,然后对陈琦玖道:“既然我们有求于你,那就让你先听听我的事吧。”
袁吉祥因为接受了军队的洗礼,浑身散发着沉稳的气质,娓娓道来,比许梦琳讲得更加动人,虽然安执听过一次,但这次是由亲身经历的人讲述,很多细节也更详细。安执这才知道,原来袁吉祥的军队就在这附近,国内赫赫有名的东海飞龙特种部队。
“东海飞龙。东海飞龙。”安执念叨了两遍,觉得有点头绪,又更加迷茫。只好摇摇脑袋听吉祥继续讲。
“那次我们演习,全军徒步20公里进入山区。夜晚却突然降下大雨。是真的大雨,打在脸上生疼,眼睛都快睁不开。我们习以为常,披了雨蓑,依然在山上前进。但是为了不吓到山周围的百姓,没有人敢开灯,一切都在漆黑中进行。”袁吉祥苦笑一下,感叹道:“如果不是那么多铁铮铮的汉子一起壮胆,我是绝不敢一个人在那么大的雨夜上山的。”
三个人被他描述的场景吸引,身心完全沉浸在那个漆黑夜晚的氛围里。安执听得动容,大气都不敢出,有些不自在地“咯噔”一下,动了动喉头。
“事情就出在没有光亮上。要是那晚有一丁点光亮的话,我也不会掉队,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陈琦玖第一次显得有些失态。
袁吉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明白她既然知道那个人的存在,肯定也听过一些事情,说不定接下来的事就是关键。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军靴里全都是泥水,每个人都累到不行。到了山腰后,旅长终于下令停军整顿。大家席地而坐,没有一个人抱怨,都太累了。我也太累了,而且之前还在感冒,被雨水一淋,只觉得头昏脑涨。我看到山腰转角处有一棵大树,也没多想,就朝着那里走去,想去避避雨,减缓一下。”
“当时我实在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荒山野岭的半山腰,为什么战友看不见,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袁吉祥尴尬了一下,继续说:“我走近大树下,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友,他们都像没有发现我似的。我也没有声张,如果别人看到我在这里,都过来的话,被首长发现肯定要挨骂。我乐得一个人清净,可以稍微休息下。”
“可我没有想到,我就这样一闭上眼,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大不一样了。我睡得时候在树下,醒来时竟然是在一座亭子里,简直就像是神话故事一般被瞬移了。作为一名特种军人,我们的睡眠都是很浅的,即使再累,也依旧可以在轻微的响动中清醒。但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全走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恐慌,“天已放晴,天空万里无云,站在山腰上看下边,景色尽收眼底,如果不是一个人掉队无心观景的话,那景色别提多美了。我摸了摸衣裤,已经干了大半。低头间,却忽然看见亭子的一角下边,有一座铁链和木板搭成的桥。”似乎是不愿意再回忆当时的惊悚,袁吉祥定了定神,拿起热咖啡,喝了一大口。
“那座桥云雾缭绕,是不是?走了很久后就看到了那个,是吗?”陈琦玖也和他一样激动,挣扎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字。
“嗯。”他惊奇地看着陈琦玖,又沉重地点点头。
“我当时完全清醒了过来。这座山靠近我们部队,以前当新兵的时候经常在这里集训,我很熟悉这里的。可我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一座亭子,也从未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座桥通往不知名的地方。心里头好奇嘛,就翻过亭栏去了亭角。那亭子是建在悬崖边的,那条路就在崖边往下一米多的地方。两条手臂粗的铁链跟笔似得插上天去,我都看不到头。当时稍微思考了一下就跳了下去,沿着铁链朝前走。那座桥虽然不停地晃荡,不过对我来说也还好啦。”吉祥的语气充满自豪,“我们平时训练都习惯了,所以走得很快哦。可是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是看不到头。我就郁闷了,照我的脚程,那么长时间,翻过整座大山都是充裕的。”吉祥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惊恐,即使他说了这么多次,依旧难掩内心的波动。
“正在这时,我依稀听到有声响,于是停下脚步不再让桥晃荡作响。”
“‘吼~~’”吉祥张嘴模仿了一下,“那声音响彻山谷。像虎啸,又不是,比虎啸的声音沉重得多。我脊背一凉,只感觉从心头战栗,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下来。又继续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只感觉周边的水雾越来越重,衣服再次被水雾打湿,顺着我的裤脚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我把裤脚的水使劲拧了拧,直起腰想要休息一会儿,一抬头,依稀看到前面好像有一座山。差不多和桥一样高,上面好像也有一座亭子。当时兴奋嘛,想快点看清亭子里的东西。却突然又听到一次大吼。这次距离太近了,那吼声震耳欲聋啊我去,耳膜都要胀破了。”
“那就是龙?”安执紧张问道。
“是的,那就是龙。我又走了几步,终于靠近了亭子。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形。那座亭子建在一座山谷之间的小山顶上,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三个大字‘囚龙渡’。亭子后面好像还有铁链桥连着后面的山,但我过不去。因为,这条龙,是在镇守这条路的,像在看家般。”
“用龙看家,这手笔未免太大了吧。”安执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条龙本来在地上伏着,我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又上前走了几步,才看清竟然是电影电视里面常出现的,龙。”袁吉祥说到这里,突然止不住的颤抖,“那么大一个亭子,比进来时崖边那座大了十倍不止,但那条龙站起来,整个亭子都被他的身躯塞满了。它怒目圆睁啊那家伙,恶狠狠瞪着我。我一后退,它就怒了,两条丈许长的龙须在空中摆啊摆的,忽然就从鼻孔里打了个响鼻,瞬间就从喷出两股浓雾来。我被那两道浓雾缠着,汗毛都立起来了,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感觉周围气温降了好多。”吉祥抱着胳膊,似乎不堪回忆那种压抑的氛围。
“它往前走了几步,指爪遒劲,地上被抓出深深地几条印记,身上的鳞片闪着青紫色的光泽。我本能的往后退去,它却‘嗖的’忽然疾冲而出,如果不是它离我还有一段距离,肯定被它一爪抓下。我没了命的狂奔,扭头一看,它已经完全冲出亭子,飞在空中。几十丈长的身躯迎风暴涨,但却像是被一根链子拴住,前进了一段就怎么也飞不过来了。我依稀听到有女声的叱骂,却又觉得是错觉。怎么可能有人能训住龙嘛?”吉祥一摊手,有些无奈自嘲道。“我扭过头去,见那条龙竟然在慢慢缩小,但怒吼的声音丝毫不减弱。没办法啊只好原路狂奔回去。跑回部队,才知道已经过了三天。我觉得肯定要被当成逃兵处罚了。可是不甘心啊,所以向以前的班长求情,班长又往上面反映。后来他们组织了小分队,让我带头再去寻找,可是再也没有找到了。”
袁吉祥把所有的细节一一说完,双手扶住额头,沉默了。安执和许梦琳也伤感地默默望着他。
陈琦玖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轻轻说道:“其实,那条龙是不会伤害你的。还有,你听到的那声叱骂是真的,那应该是龙的主人。”
“什么?”袁吉祥皱着眉,吃惊不已。
那两个人也疑惑地看着陈琦玖。
“我讲的故事,比你的更离奇,他是我的伯父……”陈琦玖的声音很独特,不悲不喜,却又让人沉浸其中,感到沉重。
原来陈琦玖也是这附近的人,努力读书考上厦大的生物专业,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解开这个谜。她的伯父,在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偶然闯了进去,那时候那条龙还没有这么狂暴,所以她的伯父接近了那条龙。
“他消失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却断了一条腿,从此之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他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却以为他是受到了惊吓,神经不正常,带他去看了很多医生。后来别人把他的话传开了,都把他的经历当成笑话。只有我没有。”
“我带你们去找他吧。这件事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些了。”她站起来擦了擦眼泪。
陈琦玖带着三人出了校门,搭了一辆公交车。颠颠簸簸了近两个小时,才到终点站。然后又步行。到了傍晚才算是看到了小山村。绕过了大部分人家,他们直接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户。破落的土房,连灯都没开。门口附近,一丁火星时闪时灭,不时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借着月色,他们才看清,一个瘸腿的老人半蹲在门槛,皱纹深布,满面愁容,正“啪嗒啪嗒”抽着大烟袋。
“大伯。”陈琦玖试探地叫着。
看到老人挣扎着站起来,赶忙跑过去紧紧扶着他。埋怨道:“你吃饭了没有?这么黑了,怎么也不开灯呢?蹲在门口干什么?”
老人没回答,深陷的眼窝里满是热泪,不住地说道:“咋回来啦?放假了?”
陈琦玖一边扶着老人,一边招呼几人进屋,把灯打开,凳子简单的擦了擦,才道:“还没呢,回来看看你。”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大袋子礼物放在桌上。
老人这才看到屋里多出了几人,笑着道:“这是?你同学?”然后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向着三人道:“屋里也没有好的招待你们……”
还未说完,又被陈琦玖按着坐下来,说:“他们是我朋友,是有些事想请教您。”
“是的,大伯,我们想问您关于龙的事。”安执嘴快,说了出来。
老伯一听,脸色瞬间变了。疑惑地望着陈琦玖。
“大伯,他也进去过。但是因为再也找不到那里,要被军队建议复员了。”陈琦玖指指袁吉祥。然后把袁吉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老人。
老人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地“啪嗒啪嗒”抽着烟。等到陈琦玖说完,老人才道:“你先回去吧,看看你爸妈,我明天带他们上山,你就不要去了。”
陈琦玖点点头,和众人告别后,一个人走了。
送陈琦玖走后,老人才坐下来告诉几个人,世界上的龙,都被一个邪恶的妖人抓走,困到了一个外界无法轻易进去的山谷里。那妖人不知有什么法术,两百多年来,在所有有水的大泽和深海里诱捕龙,然后带回那个叫囚龙渡的山谷。听话的就加以豢养,反抗的就直接屠戮。
三人听得动容之极,都什么年代了,真的还有神话传说?
屠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三人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老人摆摆手,“快睡吧,明早我叫你们,那个地方只有特殊时辰才能进去。”说罢,老人从屋里抱出来几床棉被,挨着墙角铺好。
三人合衣躺下,闭目养神,等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