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舅舅和我舅母已经把爆石灰撒进地里,把晒干的杂草铺在地里点了一把火,还翻了一遍地。把杂草放进地里烧,不但可以除虫,还可以增肥,这个我是知道的。现在这块地,远远看去,就像一匹斑马躺在地里,这里白一条,那里黑一条。
到地边的时候,我舅舅和我舅母正在用皮尺量地。我舅母拉着皮尺上的铜扣,站在地边,我舅舅抱着饼子一样的皮尺盘,往地里走,拉足二米五,他就把皮尺盘放在地上,提着小皮桶里的石灰,弓着腰,沿着皮尺画出一条笔直的线来。然后横着拉一米,再用石灰画一条线。
我问我舅舅和我舅母,你们要干什么?
我舅母说,打苗床呀。
我舅舅接过话说,一米乘二米五,这是苗床的标准。
很快,我舅舅就把苗床的四条线画出来了,周周正正,像他刚从地里裁出来的一块画布,只等他和我舅母在里面播上种子,一幅原生态画,就会从画布里慢慢浸出来。这时候,我舅舅终于伸了一下脖子,把脑袋悬到皮桶上方,脸上挂着一副惊讶,说,这么少!
确实少,两只皮桶都没有满,都只有半桶。这样,我舅舅就直勾勾盯着我,眼神充满了怀疑,是不是偷奸耍滑?虽然我舅舅没有这么说,但我还是冲着我舅舅说,整个瓦缸寨都翻过来了,就这么多。为了表示抗议,我还补充了一句,说,如果你要天上的星星,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摘一颗,但蚯蚓,真的一条都没有了。
看着皮桶里蠕成一团的蚯蚓,我舅舅叹了一口气,说他们小时候,随便拔一棵菜,根下都有大把的蚯蚓。现在蚯蚓这么少,肯定是化肥农药用多了。
这样,我舅舅就拎着蚯蚓进了田,这里放几条,那里放一把。他弓着腰,好像害怕蚯蚓摔疼一样,总是把蚯蚓轻轻放到土上。我舅母呢,拎着一把锄头,紧跟在后面给蚯蚓盖土。见蚯蚓拼命往土里钻,像害怕太阳晒到屁股一样,我舅舅和我舅母就开心地笑起来。
寨子里那些被好奇撵来看热闹的人,也站在田埂上笑起来,有的笑得很大声,有的笑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舅舅和我舅母没心思理会大家,只顾埋头干活。
佳生媳妇大嘴一张,说,嫂子啊嫂子,你们这哪是在种地,这明明是要在地上绣花嘛。
这时候,我舅母才抬起头来,回了大家一个笑,说,哪里哪里,人们不是常说,精耕细作才出庄稼吗?
赵不正用棍子戳戳地,又挑挑土,说一看就知道我舅舅和我舅母是种地的行家。
我舅舅说,见笑了见笑了,以后还要多向你们请教呢。
赵不正叹了一口气,说见我舅舅和我舅母种地种得这么好,想起他以前种得粗枝大叶,就觉得对不起这块地,好像这块地是他半路捡的娃,从来没有好好待见过。
二牛听得摇头叹气,但什么也没有说。
若是平时,大家来到地边,定不会像这样傻站着,定会搭把手,出把力,但今天,谁都不敢出手,就这样钉在田埂上,愣了一个早上。是啊,眼前的阵势,谁都怕在我舅舅和我舅母的嘴里落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骂名呢。
当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我舅母才冲着大家的背影,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不就是种个菜吗,有什么好看的?
下午,我舅舅把时间全部花在了苗床上。他把石灰线里的土挖出来,弄了一个20厘米的深坑。如果套用张浩子他们那些专家的话,就是整了一个低床。为了确定四周高矮一致,我舅舅还拿着钢卷尺四处量了量。然后,向坑里回填了两厘米厚的细土,又撒上两厘米厚的粪。挖粪的时候,我舅舅一锄头下去,见粪堆冒出一股热气,牛屎马粪松软易散,有的甚至附着一层白霜,我舅舅就夸我舅母堆的粪,发酵得真好。
我舅母没有掺和我舅舅整苗床,她拿着锄头,沿着地的四周平土。她计划在地的四周种上花,一边是雏菊,一边是石竹,一边是太阳花,一边是格桑花,她要让所有的菜,像在花园里一样生长。我舅舅觉得这个想法太棒了,就让我舅母赶快去干。
忙了一天,我舅舅和我舅母就等着明天早上往苗床上撒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