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热的三伏天,是农民最忙碌最辛苦的时节。天气预报气温已经到了三十九度,树木、草地、田野、山林都像被点燃了一样,热得发烫,到处是明晃晃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
苏璞扑在水田里插秧,水田里的水也一样发烫,灼着她的小腿,腿肚子那里已经是一片暗红,晒伤了,像猪皮一样粗糙。只有水下的淤泥还有点点凉意。苏璞把脚提起来,水下的部分已经泡白了,上面吸着两条蚂蟥,吸饱了血,圆鼓鼓的像要掉下来。她一伸手,把它们拉了下来,扔到下面已经插好秧苗的田里,可被它们吸过的小腿还在嘶嘶冒着血丝,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小腿肚弯弯曲曲向下流着,苏璞将右手的秧苗归到左手,弯腰用食指在腿肚子上一刮,血液刮到食指上了,顺手甩了甩。腿肚子上一片白,可随着血液涌回来,小伤口里的血又丝丝冒出来。
唉,懒得管它!太热了!苏璞把腿继续插到淤泥里,抬起右手,用袖子蹭了蹭眼角,眼角被汗水腌得丝丝的疼痛。脸上呼呼地冒着汗,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往下滴。她弯下腰,继续插着秧,左手捏一把秧苗,大拇指迅速地将它们一指指地顶出去,右手飞快地接过去插在水田里。只见她晃动着右臂,扑通扑通,轻轻地敲击着水面,一排排整齐的秧苗就直直的竖在了她的面前,她无心去欣赏,继续挪动着双腿和双脚,向后插去。
太热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都汗湿透了,太阳把它们烤干,汗水又沁湿了,半干不湿,又厚又重地盖在身上。没有风,完全没有风。帽子戴在头顶也不管用,头上全汗湿了,头发贴着脸,慢慢滴下汗水来,用袖子揩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皮肤渍得通红,汗水流过的地方,全腌得痛。苏璞不敢去擦它,也懒得擦它了。她看看身后,妈已经将她甩了好远,这么大的一块田——三斗丘,她的一厢秧还只插了一小半,何时才能到头啊?
帽子里头似乎正在蒸馒头,苏璞一甩手,将草帽摘了下来,扔到了田埂上,顿时感到了一阵凉快,但很快,头皮也被太阳灼得发疼。唉,不管了,快点把这秧插完要紧。
噗,噗,噗。秧头打在水田里,溅了一些泥水到苏璞身上,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意,是爷爷挑了秧来。
“这鬼日头!这水里都可以煮鸡蛋了!路上的石头也烫脚!”爷爷一边往水田里打秧头,一边恨恨地说。
“哎呀,爷爷,你干什么呢?都溅到我身上了!”这是弟弟在埋怨。秧头是依着人打的,不然,扔在一旁的秧不能及时插下去就会被晒死,而插秧的人身后没秧更耽误工夫。“你看你!搞得我一身泥水,我穿得这么刮气,你却打得我一身水!我是要找媳妇的……要是被我们班女同学看见了……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弟弟喜欢乱调侃,他还只上初中呢。这天太热了,一上午也只听他说了这一句。
“好好的插你的秧!就知道白话子!”爷爷没理他,白话子就是油嘴滑舌耍嘴皮的意思,爷爷不喜欢弟弟的幽默,他奋力地把一个个秧头扔到苏璞和妈妈身后。
“把帽子戴着,小心把脸晒蜕了皮!”爷爷弯到上田埂离苏璞近一点的地方,把草帽递给她。苏璞只好接过草帽,戴在头上。还是有那么一点阴凉的。
咚咚咚。爷爷在砍田埂上的一株野蔷薇。
“哎!爷爷,别砍死了!我喜欢刺花呢!”苏璞直起腰来,左手抓起身后的一个秧头,右手麻利地解着捆扎在上面的稻草,双手把秧苗摆弄着,一边紧张地说,“哎!爷爷!让你别砍了呢!”
“留着干啥?留着不好走路!”爷爷并没因为苏璞的极力反对而停手,他当了一辈子农民,侍弄庄稼,他有自己的主意。
“唉……我喜欢刺花哩……”苏璞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恳求,她一边捶着腰一边央求。这弯腰弓背的插了几天秧,腰疼得像要断,大腿和屁股也酸得不行了。
“还喜欢刺花哩!还不快栽!”妈妈的一厢秧插完了,她从后面走过来,训斥着苏璞和弟弟,“你们俩今天不把秧栽完,别想回家吃饭!”
苏璞撅了一下嘴,就弯下了腰。可是弟弟不服气了,他大声抗议:“为什么不准我吃饭?我可是未成年人,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
妈妈懒得理他,径直到前面又起了一厢秧,可弟弟还喋喋不休:“再说了,我姐可是拿国家工资的人民教师,又不是靠你养活的!是不,姐?”说着,弟弟从胯下冲苏璞挤了个鬼脸。
苏璞笑了,唉,这天热的!一滴汗流到眼睛里了,腌得眼球好疼,连忙立起身来用力闭着眼睛。爷爷以为苏璞还在舍不得刺花,就说:
“就个刺花,哪那么娇贵?明年开春自然会长出来的!”说着,爷爷把砍下来的蔷薇藤蔓绾一绾,绾了个草把,扔在一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