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路,各人都有各人的走法,各人也都有各人的算法。现在,有一句很流行的口头语叫飞来飞去!也真是的,那些领导呀大款呀明星呀,甚至包括江洋大盗,谁都会坐“机”日行八千里。早上人还在北京,说不定晚上就到了纽约,可是他们的路只不过是用心走,用眼睛走,双腿移动的时候其实很少。
双腿不动那能叫走路吗?可人家还是说,这次出去我走过了多少多少国家,多少多少城市。胡说八道嘛!应该说,他是坐着飞机飞越了多少路程,然后又坐着汽车参观了什么什么城市……吹啥呀吹?!
这样的咬文嚼字不是我的发明,当时我自己也觉得如此地认死理,生活中的语病那就太多太多了。可是我还是犟不过石斌,那天我见到石斌后,他一见面就问我,怎么就想起我了?我说,咱们分别快40年了,哪一天不惦念着。石斌直言不讳地说,狗屁吧,你一定是有别的事,要不就是从我们的村前过,除了这两个可能,你还能想起一个老农民?
石斌的确是一针见血。
那是一个礼拜天,在城里呆得腻歪了,就想和朋友们吸吸村野的新鲜空气。车是随便开,越是偏僻的地方就越是觉得刺激。还想吃一顿农家饭,在找饭吃的过程中,我才知道这个村子叫大石湾,有了“大石湾”的启迪,我才突然想起有一个叫石斌的老同学很可能就是这个村的人。对于石斌,我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可石斌对我的判断却还是那么地无情而犀利——不错,我们一行仅仅是驱车从他们的村前路过而已。
虚伪还得虚伪下去,我说:“听说老同学现在是村长了。”
石斌再次纠正说:“不是现在,是已经当了二十多年。你说村长也是个错误,应该是主任——村民委员会主任!”
就这样不停地碰鼻子,同行的朋友就想杀杀石主任的嚣张气焰,“看起来石主任是经多见广,这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吧?”
石斌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怒色,一边从村道喊回妻子做饭,一边就和我们算起细账说,论去过的地方,他只是去过北京,去过省城,肯定不能和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比。可是论走过的路程,就肯定比我们每一个人都长都多!
这个账是怎么算的?
石斌说:“你们的茅房就在屋子里,可我们尿一次尿的路也比你们长好几倍。如果是下地干活,如果是往地里送粪,那就每天不知要跑多少个来回!这个账还敢算吗?一句话,这就好像牛拉磨,身子没有离开磨坊,四条腿却在不停地往前迈。虽然是一个劲地绕圈子,可你能说它走过的路不是路吗?”
其实,同行的朋友大都也是从农村进城的,他们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趁着等饭吃的空档,就出去寻找“大石湾”的来历:这个村子,由于居住着石姓人而得名,还是在附近的山坡上,真有一块大石头?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石斌,我又说:“你还是这么个脾性?”
石斌有点愕然:“脾性?你还记着我的脾性?”
我说:“认死理的主儿。”
石斌喊:“胡说八道嘛!我只是不喜欢吹牛皮,吹啥呀吹!可是怎么就认死理了?”
我看着石斌只是笑,石斌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认死理儿……这怎么就是认死理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