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场牢狱之灾,让张甲洲遇到了他革命道路上的引路人。第二次入狱时,老狱卒解开他的手铐,把他推进了一个小黑屋,嘴里唠唠叨叨:“进去吧,好好呆着,别瞎折腾了,过两天出去好好念书,让大人省点儿心吧!国家的事你一个娃娃能管得了?遭这份罪。这屋也有个认死理儿的文化人,你就跟他在一块儿吧!要跟那些江洋大盗关在一起,还不把你这细皮嫩肉给撕巴烂了。”他锁上门,一步三摇地走出牢房,身上的大串钥匙发出阴沉的响声。
牢房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一缕阳光从这里进入,在墙角形成了小片光斑,光明处坐着一个人,中等个,衣衫褴褛,面容清瘦憔悴。他叫冯仲云,是清华大学党支部书记。“是学生吧,学潮进来的?”他看了看张甲洲。
张甲洲没心思理他。
“既来之则安之,想开点儿,没事,学潮进来的用不了几天就能出去。”
“我不是怕坐牢,当局不改变态度,我宁愿把牢底坐穿。”
“很勇敢,你叫什么名字?”
“张甲洲,你呢?”
“你就是张甲洲?”冯仲云激动得站了起来,奔过来拉住他的手,“北大的张甲洲?”
“你是谁?”张甲洲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动。
“我是清华的冯仲云啊!你是为了营救我和其他清华入狱的学生,被敌人投进了监狱,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北大学生非常敬重你们共产党人。”张甲洲激动地握着冯仲云的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得以见真佛。”
两人聊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第四天一早,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再度从窗户照射进来时,冯仲云取出一个烟盒,放在阳光照射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平,用铅笔头端端正正地在上面画上一面旗帜,又画上镰刀斧头。在冯仲云的注视下,张甲洲举起右拳宣誓:“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不久,他和冯仲云都被组织营救出狱。一天晚上,冯仲云急约他在未名湖畔见面。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二人坐在石舫上,钟亭、临湖轩、花神庙、博雅塔,尽收眼底。
冯仲云说:“我的身份已经暴露,组织决定让我和一些暴露身份的党员撤离。我到东北去开展秘密斗争,今夜就要离开北平。党组织决定由你担任市委的宣传部部长、西郊区委书记。为了便于工作,组织要求你设法进入清华。”
两人分别后,张甲洲开始准备进入清华的考试。张甲洲对这次考试格外重视,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任务而考试。他先找到胡乔木打听清楚清华政治系招生都考什么,然后一头扎进图书室,恶补了一个月,这在他的考试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他又一次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清华大学。
此时的北平上空阴云密布。李大钊被张作霖残害,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主要负责同志因为身份暴露,纷纷撤离,组织几乎成了空壳。张甲洲这位刚刚加入党组织的新党员临危受命,担任北平市委代理书记。
这期间他领导了两次学潮。巴彦县县长翟星凡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让其小舅子在巴彦设牙税。长牙的不论是牲口还是人,过一次城门就得交一次税,搞得巴彦民怨沸腾。张甲洲暑假回乡探亲时亲眼目睹了翟县长的恶行,组织全县在外读书的大中学生和巴彦县的中学学生,发起了声势浩大的驱翟运动。他带领大中学生到省城游行示威请愿,把传单发到每位高官手里,终于摘掉了这个自命不凡的翟星凡的县长帽子。
这次回乡他还安排自己的几名发小到东北军当兵,嘱咐他们一定要学习好带兵打仗的本领。他说:“在这乱世,咱们得有自己的兵。”后来成为游击队大队长的刘飞,就是这时被他安插在东北军当兵的。
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次日,张甲洲就以清华大学学生会主席的名义,联络北平的各大高校的学生会主席,组织街头游行,要求国民政府全面抗日,收复失地。当局不予理会。张甲洲发出号召:全国学生上南京找蒋介石请愿。北平学生首先响应,他大手一挥:“走!”队伍到南京时,他身后已经聚集了全国各地的三万余名大学生。他掸去中山装上的尘土,披戴上绣着“总指挥”的红色绶带,大手又是一挥:“同学们,我们上总统府,找蒋委员长请愿去!”
蒋介石的机枪子弹无情地扫向了请愿队伍,鲜血染红了秦淮河……
面对着敌人的屠杀,他冷静地指挥大家分头撤离,以避免更大的牺牲。当他最后撤离到安全地带时,身边只有几个和他一起从北京来的同乡。他问:“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于九公(于天放)说:“伤的伤,被抓的抓,其他的都散了,我们几个老乡在等你。”他捶胸顿足:“没有枪就要任人宰割啊!要想抗日救国,蒋介石的国民政府是指不上了,还得靠我们自己。”于九公说:“我们也快走吧,一会儿国军追上来我们就跑不了了。”张甲洲说:“你们赶快回北平吧,我现在要去上海向党中央汇报工作。”
他在上海见到了军委书记周恩来。周恩来听到他要回家乡组织抗日武装起义后很高兴,跟他说:“毛泽东和朱德在井冈山建立了革命根据地。毛泽东有一句话叫‘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听到这句话,心中斗争的火山被激活了,急切地想回到黑土地的怀抱,投身滚滚洪流,点燃抗日的星星之火。